《第十四章:图穷匕见》
晚秋的寒意铺天盖地般的降临了下来,就算繁华如崔府,也难以幸免即将入冬的日子,寒风一颳便将树梢上所剩无几枯叶吹落地面,最终回归尘土,就像生命的轮回那般,化作春泥,等着寒冬冰雪的覆盖,
由于天气转寒的关係,孟莲一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比平常多睡了整整一个时辰,忙匆匆踢开被子,起身梳洗了一番,随后便大步跨出了房门,往东院书房的方向踏去,
才刚踏入室外,便感觉一阵冷风刺骨,一改先前暖和的微风,看来这天是真的要入冬了,
孟莲双手环着身子,垂着首走在廊上,想着以往入冬的时候,玉华山总是早早就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积雪总是像小山丘那么高,她和师傅总会坐在木屋的廊前,仰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师傅总会一边磨着药草,一边和她说一些民间的神话故事,虽然师傅每次只说那几个,但是她像是听不腻似的,总拉着师傅要他再说一次,
想到这里,鼻子微微的酸,眼角也热了起来,不知道如今师傅过的怎么样了,她好想和师傅说说崔尚的事,不知道师傅会是怎么个反应呢,
猛力摇了摇头,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被快溃堤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她很想师傅,很想很想,可是她却离不开崔尚,
绣花鞋踏在冰冷的石砖上,本想如往常一样拐入东院方向的石廊,但在经过一处厅堂时,有人声传了过来,
孟莲停下脚步,心想这崔王府一向都是奴僕多馀主客,而那些奴僕根本不可能私自闯入任何厅堂说话,不禁起了一丝疑心,往厅堂外微敞的木窗靠了过去,
「你别忘了当初的教训。」一阵低沉的男音传了出来,孟莲顿了顿,这个声音她认得,不就是崔主子崔滔的声音么?
「孩儿记着,忘不了。」熟悉的暗哑语调传入她耳中,让她猛地一愣,脑袋抬了抬,望进窗子的小缝中,依晰可以看到里头有两个人,而听声音便可知晓,此两人正是崔尚和崔滔,
孟莲蹙起了眉,对于崔主子突然的回府有些讶异,心头更是起了一丝好奇,
「上次的事儿…可是严家干的?」崔滔问道,
「是。」崔尚僵硬的应了一声,
「你却为了那样傻的理由隻身前往严府?」这次,崔滔加重了语调,
崔尚没有答话,
崔滔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别的我没间工夫管,你只要能让她拿到《苍絳沉月》就好。」
孟莲抿着唇,《苍絳沉月》…她从未听过,但这个名字却让她全身一阵汗毛直竖,而他话里的「她」是指…
「是。」崔尚仿佛用极大的力气说出这个字,
「我不容许它再次落入那个贼人的手里。」崔滔的语气激动了起来,变的咬牙切齿:「以为躲入玉华山就太平了是么?」
闻言,孟莲瞠大双目,脑内开始思索崔滔所说的所谓何人,
玉华山?崔滔有熟人住在那里么?不可能呀,玉华山虽大,但一直以来都是只有她和师傅二人住在里头,除了那日重伤的崔尚之外,她还没遇过任何人,
那崔滔所说的人是谁?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十分憎恨那个人,可是她和崔滔只不过几面之缘,更不晓那《苍絳沉月》是何物,
孟莲的双手揪紧了裙摆,摇了摇头,
不可能,他和师傅不可能认识,师傅是极少出山的人,所以不可能认识任何富贵人家,尤其是崔滔这等地位的人,
静默了一阵,崔滔再度开口,激动的语气稍稍平復了些,
「你可别再出什么差错,我知道你和严府那小子关係不一般,但如果让外人知晓你以往都是干什么生存的…我看你也别指望我会留你入崔府。」
冷硬的声调传入孟莲耳里,她几乎不敢相信她所听见的,刚刚崔滔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初遇崔滔的那一次便可看出他是相当严格的父亲,但孟莲从未想过他是冷血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捨得赶出家门的人,
她掂起脚尖,想窥探崔尚此刻的表情,但从窗外射入的一道日光却在他脸上投了层暗影,
干什么生存的?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崔家独子么?
脑内顿时杂乱一片,孟莲咬紧了脣瓣,直到嚐到一丝血腥味,才驀地松开口,不忍再听,只是朝东院书房的反方向跑了回去,
她究竟只是个外人,就算她曾想靠自己的双手找出崔府埋藏的一切,
但就算她发现了紫云阁的存在,就算取得了夫人的信任,
就算…她和崔尚之间比以往都近了一些些,
但她终究不是这个崔王府里的一份子,
她永远不可能知道崔尚的一切,不管是他的心思,他所背负的压力,他的喜好性情,亦或是…他的过去,
夫人曾经求过她,叫她帮助崔尚走出来,
但是她连他走进什么困境,他受到什么枷锁的束缚都不知道,她又要怎么帮助他,成为最瞭解他的人?
或许她昨日还深信自己曾经紧握着他的手,但现在,她却怀疑自己或许连他的心都从未走进过,
冷风如一刀刀匕首般刺入她的胸口,乾涩的喉间几乎让她每次呼吸都觉得痛,
所谓一日为外人,终身为外人,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
「师傅,为什么我们不住在内城呢?」孩提时代的她,昂着小脑袋,扯着师傅的衣角,用那稚嫩的嗓音问道,
老人笑了笑,身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孩子,不喜欢玉华山么?」
「喜欢啊。」她嘟起小嘴,刚长开的眉皱在一块儿,「可是内城不是更多好吃好玩儿的东西么?」
老人只是揉着她的发,带笑的眼睛看向远处的荫绿树林,「莲儿,你可听清了,不是每样东西都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西引人,懂么?」
「不懂。」她诚实的摇了摇头,
老人沉思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么说好了,就拿你平时採回来的野菇当例子,师傅不是告诉过你,顏色鲜艳的蘑菇代表什么?」
「代表有毒!」她立刻扯着嗓子答道,
「对。」老人讚许的拍拍她的头,「那些外表亮丽的东西不一定是善类,知道么?」
「唔…」她不甘心的继续扯着老人的衣襬,「那师傅为什么可以去内城,莲儿就不可以?」
「傻丫头,师傅那是去买药的,又不是去哪儿玩。」老人笑着摇摇头,
「可是莲儿好想看看庆坤城是个什么样子嘛!」她状似不依,软软的撒娇道,
老人叹了口气,登时被她气乐了,用手指点了点她不安份的小脑袋,「庆坤城是个太过复杂的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哎!」她不满的抱怨了一声,但却只是气馁的看着师傅淡笑的表情,深知他是绝不可能妥协,也只好作罢,
每当师傅要去内城买药时,都会嘱咐她要好好待在屋里,不可像平时那样满山跑,她也只是乖乖的答应,听着每次师傅临走前最后的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