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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月华渡在楚晚宁清俊的脸庞上,他的皮肤犹如寒夜裏的洁白花瓣,两帘浓深的睫毛罗帷下,眼裏好像有比海水更深幽的回忆。

“太久了,你应该忘了。”楚晚宁道,“没什么。”

墨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活过的岁月比眼前的楚晚宁更久,很多初时往事都不再那么棱角分明,以至于楚晚宁记着的过去,自己却并不一定还藏在心裏。

他望着楚晚宁的侧颜,觉得愧疚,但那愧疚裏却又忍不住滋生出一丝一缕的甜蜜来。他甚至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锦囊,想起了昨天将要问出口的话——楚晚宁留着他们的结髮,留着许多的回忆,为什么……

彩蝶镇,金成池……

天裂时,豁出了性命去救自己。

为什么。

他先前不敢妄加揣测,觉得自己胆大包天厚颜无耻。

但这两天,那一寸一毫的发现,都在给他的狼子野心煽风点火。

——为什么。

“师尊。”

“嗯?”

胸腔裏热血涌动,激昂澎湃。他喉咙裏很渴,盯着楚晚宁的时候,那双眼睛极亮。他忽然很想凑过去,亲他的脸,很鼓起勇气问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御剑之上,天地之间,给了墨燃一种模糊的错觉。

好像他们俩在这个世上已不剩任何羁绊,过往的爱恨情仇也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像透过轻云洒落的月色一般恬静纯澈。

他觉得胸中的嫩苗终于成了大树,粗遒的筋络顶开死气沉沉的土壤,翻出大地深处浓郁的腥气。

楚晚宁见他良久不做声,便回头,问他:“怎么了?”

墨燃没有答话,他头脑昏沉,他渴望占有他,拥抱他,亲吻他。

他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然后,他忽然发觉,开了结界之后,楚晚宁虽然稍微缓过些了,但他依旧抿着青白的嘴唇,脸色很差。他双手抱臂,细长的手指下意识地交叉握着胳膊,紧紧攥着冰凉的布料。

楚晚宁连害怕的时候,抓的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墨燃怔了一下。

而后,眼底侵略性的精光熄了,化作了细碎的,星星点点的光亮,犹如渔火。

很温柔。

原本想去贸然亲吻他的唇,微抿起,带了柔软又苦涩的笑。

原本想去唐突拥抱他的手,停下来,片刻之后,触及他寒凉的手背。

“你……”楚晚宁吃了一惊,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绯色,却低哑而警觉地,“干什么你。”

他想把手抽走,可是墨燃握住了,就没有再肯放掉。楚晚宁只觉得自己冻成冰的五指落进了一隻极为温暖的大手裏,从掌心到指尖,都被严丝合缝地裹住,贴合住。

“别总靠着自己了。”墨燃说道,“我在这裏,你可以靠着我。”

如果说方才楚晚宁还能镇定自若,那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哪怕再迟钝,再犹豫,都不可能觉不出其中的情意。

何况还有那样一双要了人性命的漆黑双眼,庄严而郑重、温柔而缱绻地凝视着他。楚晚宁的心跳刹那间和滂沱暴雨一般忐忑,点点滴滴敲在他的魂灵之间。

他不敢再去看墨燃的眼睛,猛地转开了脸,低下了头。

太热了。

百尺高空,怎会热成这般模样。

他从来矜傲又从容,此刻却好像忽然踏进一个自己浑然不知的领地,身上的甲胄都被剥下,尖锐的指爪都被剪去。在墨燃突如其来的直白麵前,楚晚宁惯用的拆招好像都无效了。

男人炙热地撬开了他的蚌壳,用直勾勾的眼睛,望着裏面莹白颤抖的肉。那含光的珍珠也好,腥甜的蚌肉也罢,就都赤裸裸地露在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这个骄矜又从容的人,就丢盔弃甲,忽然感到惶急又无措。

怎么办……

他该说什么?

他……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墨燃握着,细密贴合。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急又紧张,眼眶都有些红了,下意识又想把指尖抽走。

可只是动了一下,就被墨燃紧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沁着汗,是湿润的。

“别拿走。”

“……”

他的力道那么大,固执又倔强,不知为什么,楚晚宁忽然觉得,他的言语间,似乎有些悲伤。

墨燃眼神沉炽,盯着他看了良久,低沉沙哑道:“楚晚宁……”

“……你叫我什么?”

“……是我言错。”

楚晚宁此刻的身子绷得比先前还紧了,心跳比初时御剑更快,他不习惯,太不习惯。

他努力拾掇自己的阵脚,再堕入这大深渊前,再做最后的一次垂死挣扎。

他低垂着眼帘,说:“嗯,知道自己言错,那也不是无药可……”

墨燃心很热,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晚宁。”

救。

最后一个字,楚晚宁还没有来得及说口。

再听到这一声带着叹息的温柔嗓音时,他脑中嗡的作响,刹时一片空白。

这最后一个字,也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

他们在爱欲的泥潭外踟躇犹豫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一脚踏入,陷于其中,从此天罗地网,入骨悱恻。

墨燃嗓音低哑,他凝视着他:“晚宁,其实这几天,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

心烫得厉害,墨燃紧紧攥着楚晚宁的手,手指在发抖:“不,我不问你了。”

楚晚宁才刚鬆一口气,却听得墨燃说了下一句。

“我什么都不问你了,我只想告诉你。”

墨燃斩钉截铁,永不回头。

一口气,倾尽了全部勇气。

“我喜欢你。”

心臟在剧烈震颤着。

“我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尊的喜欢,是……是我胆大包天,我……我喜欢你。”

楚晚宁闭上眼睛,指尖在那人烫热潮湿的温暖中,由颤抖,渐渐地、渐渐归于止息。

怎么会。

怎么会……

他肯定是听错了,他那么难看,那么凶狠,那么不会说话,那么没有情趣,他一无是处糟糕透顶是个傻子。谁会喜欢他?

“我喜欢你。”

楚晚宁愣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下大恸,全无章法,他竟觉得苦涩,竟觉得畏惧,他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想一如从前,拂袖叱道“胡闹”,想说“可笑”,想了很多,却都噎在喉间无法言表。

僵了很长时间,楚晚宁才沙哑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脾气很差。”

“你对我很好。”

“我,我年纪大了。”

“你看上去比我小。”

楚晚宁几乎有些急了,他茫然且无助地:“我那么丑……”

这回轮到墨燃怔住,他睁大眼睛,凝视着面前那个俊美至极的男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人,竟会自惭形秽?

楚晚宁见他不吭声,心中更是慌乱空白,低头道:“我不好看的。”

“……”

“没你好看。”

这样默默念叨着,忽然脸颊被一隻温热的手抚摸,他听到墨燃的叹息,竟比今晚的月色更温柔:“你愿不愿意看一下我的眼睛?”

楚晚宁:“你的眼睛……?”

墨燃目光温润,倒映着一个白衣男人的身影,他说:“看到了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楚晚宁瞪着他,虽然心裏已是惊涛骇浪,但那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脸庞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墨燃攥着他的手心,汗涔涔的。

他又轻声说:“我喜欢你。”

楚晚宁似乎被刺了一下,手指颤抖,片刻之后,他蓦地低下头,“我喜欢你”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坎裏,于是热血奔流,一发不可收拾。楚晚宁的眼眶红了,大概是真的等的太久了,他竟不知自己听到这句话,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很着急,几乎都要急哭了,他说:“我不好的。我没有……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从来没有人,会因为拥有我,而感到开心,感到骄傲,感到珍贵。

三十二年了。

没有人喜欢过。

墨燃听到这句话,看着眼前那个低着头,连脸都不愿意抬起来的男人,忽然觉得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心臟皲裂,筋骨揉碎。

那是他的珍宝啊,却蒙尘了近半生。

他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最后,只是笨拙地,紧紧握着楚晚宁的手,他不住地说:“有的,有的。”

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是有人要的,你有人要的,不要再那么自卑了,不要再那么傻,把最好最好的自己,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傻瓜。

傻瓜楚晚宁。

我喜欢你啊。

过了好久,墨燃问他:“那你呢?”

“……什么?”

墨燃垂着眼帘,睫毛簌簌:“我……我那么笨,那么不懂事,那么不靠谱,我……我还做过许多不能原谅的错事。”

他顿了顿,小声道:“你会喜欢我吗?”

楚晚宁原本已经把脸抬起来了,一听他这样说,蓦地对上那双柔黑的眼,竟又心慌意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手抽了出来,别过脸去。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但墨燃清清楚楚地看到楚晚宁的耳根红了,红到了花枝般秀丽的颈。

“那个锦囊……”

“别说。”楚晚宁忽然闷闷出声,这下是整个面庞都红了,“不许说。”

墨燃望着楚晚宁不甘又羞赧,愤怒又茫然的模样,瞳水裏光影流动,月光萦淌。

他坐过去,重新伸手,捉住了楚晚宁的指尖。

楚晚宁在颤抖,墨燃的手指也在轻颤,他覆着楚晚宁的修细五指,而后,一一迭住,以一种从所未有的方式——

十指紧扣,掌心贴合。

楚晚宁涨红着脸,把面庞别的更开。

这一次,却没有再挣开他。

于是墨燃握着楚晚宁的手,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忐忑不安地确认。

楚晚宁……也喜欢他。

他终于,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仗剑出红尘,振袖落白雪,参鉴修改于《古剑奇谭一dlc天墉旧事》陵越臺词,原句为“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

小剧场《今天还需要小剧场?》

薛蒙:咦?今天演小剧场的人呢?

肉包:你猜。

薛蒙:p我师尊呢???

肉包:哎嘿嘿。

薛蒙:……

街角卖盒饭的梅含雪小哥哥:别找你师尊了,坐下来,吃一碗鱼腥草炒肉盖浇饭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薛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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