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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再次入狱

 

在陈谊的再三确认下,卓航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往外走。

好吧,陈谊很失望。

此时温都府尹居然带官兵过来了。

被众人搀扶起来的女子自知控诉卓航只会让自己再次陷入困境,眼泪更加肆意,无力靠在同伴的怀里一再声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再为她发声,大家只是沉默着、按部就班着,可怜着,遗忘着。

温都府尹面带不忍,正打算催促着自己的下属离开时,陈谊拽住了他。

她自首,她威胁了上党郡王卓航,有违温都律法。

没错,官,是她报的。

为的就是,在新年前,入狱。

温都衙门的牢狱不比大理寺,阴寒破旧,牢门后,狱卒飞快将牢里的破烂扫除,熏艾,搬来干净的床,换上崭新的床品。

“陈姑娘,快过年了,何必受这牢狱之灾。”府尹怕扬起的灰尘眯陈谊的眼睛,在面前扇风。

陈谊并不回答,只是温和地笑着,将身上带的碎银分发给官兵。感谢他们的照拂。

南国律法下威胁不是重罪。受威胁方表示谅解后,威胁方轻则口头警告,重则罚点小钱,就结束了。可,卓航拒不承认他被陈谊威胁了,不愿在温都衙门露面。

“这么说…”陈谊一身白衣,在牢狱中依洁净鲜亮,她细长的手指轻点在唇上,深思后笑着对门外的府尹说,“是我污蔑了上党郡王殿下。”

“呃…啊?”府尹没想到陈谊这么油盐不进。有人治治卓航那个蠢货所有人乐见其成,可没人想夹在中间承受着两方的压迫。

僵持下,陈谊首先见到了上党郡王府传说中唯一的君子、仁慈宽厚、每天被迫给父亲和弟弟收拾残局的世子-卓立川。

卓立川英俊非凡,眉目锋利,除了脸型外,与上党郡王府的所有人都不像。他告知她王府已经向当日被骚扰的女子赔罪、补偿,并保证之后会严加管教父亲的言行。诚挚赞扬陈谊见义勇为的勇气,敬佩她对南国律法的忠诚,最后,恳请她能放过卓航。

陈谊仔细听完了卓立川说的每一个字后,认真地看着他问,能不能陪她下棋。

卓立川赢了。他以为他与陈谊的博弈也赢了,满意地离开。

然而一切如故。

次日,英王进入地牢时,陈谊左手撑着头,右手捻着棋子,深思。

有人落下一子,陈谊坐正了,跟。

陈谊输。

她倒一点也不气馁,抬眸看着对方,满是欣赏和佩服。又快又准又狠,这是个不得了的聪明人。来着衣着不凡,头顶的宝冠、腰间的衣带和垂下的玉佩,无不昭示着优越的家世和尊贵的地位。他的手指修长但粗糙,掌心的老茧明显,手上和脸上都有刀剑痕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英王殿下。”陈谊敛容,正身行礼。

她等他很久了。

“待在牢,无非是要在联谊书公开前避开李家的审查。”陈卫说,“冒进但有效。”

陈谊没有回应这句。

“风乐出现了。饶来和潘恩斯在双月楼见的第二面,我听到了。”

“我的暗卫没有听到过特别的琴声。”

“我师父也没有。”陈谊抬眸,“或许,只有会天音的才能听到风乐。而且可能会风乐的听不到天音。”

“匪夷所思。”陈卫信。

“你不该把你会天音的事情告诉我。”陈卫如寒芒的目光深深打量着对方,“很危险。赤子抱金。”

“与风乐交锋后,我吐血了。内脏受损。”陈谊看着陈卫,眸色很沉,“这场较量,我既然已经上场,便不死不休。李宣寐身体康健,却英年病逝。这是我的前车之鉴。”

“我想,殿下应该同意易清和郡主的婚事。我第一次听到奇怪的琴声,是在双月楼。时间基本能对上郡主对易清怦然心动的那一刻。那个点双月楼没什么人,易清知道我的行程。若不是李文岐和潘恩斯作乱,我还不能撞上。”

“你怀疑易清?”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况且、只是观察。”

“为了观察,你让我同意我独女和一个无权无势无能的小子的婚事?”陈卫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情绪,却让人感觉周遭的空气稀薄了三分。

“……”陈谊沉默良久,“对。”

如果易清真和风乐有关,他的目标不可能只是陈织云。诱敌深入,才能瓮中捉鳖。

“可以。”

出乎意料的,好像没有多少心理负担。陈卫同意了。

至此,陈谊独自在牢里待到除夕的深夜,新春的子时,直到英王的家臣报告联谊书已经漂漂亮亮地贴在了阑瑶居。

看到那张散发着墨香的纸,她的手指慢慢抚上厚实光滑的金辉纸,最终停留在了铁画银钩的“谢文知”三字上。

“新年好。”青年踏着雪而来,带着似有若无的檀香。

“新年好。”陈谊的手指收回至袖袍中,看着青年,她说。

“我带了自己包的饺子,虾仁馅的哦。”谢识之看着她,唇角弯起,“还带了烟花。”

“…”青年温顺得让陈谊害怕,她眯了眯眼,“池早没有和你说过吗?为了掩护饶来,我拿你混淆视听。”

“我不信。”谢识之笑了。纯白的雪那刻在他面前失色。

一晌贪欢。

跪在李家的家规前,她想起了一些不堪提起的破碎往事。

长平的酒楼,温香的房间,陈谊看着没有脸、身子也模模糊糊的言盛,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记忆中,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含着泪,紧锁的眉头几乎锁不住汇聚起来的眼泪。那是一双很澄澈的眼睛,干干净净的,能让人想起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美的事物,陈谊的第一反应是“像他的眼睛”。即使她已经丝毫都不记得了。

他转过身,费劲全力握住椅背,才使得自己没有崩塌。

“滚。”

这是言盛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字。

她不喜欢后悔,也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此,一个不知何处而生的念头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她会后悔谢识之。

陈谊闭着眼,深叹了一口气。

对于一年前,在更庄重气派辉煌的祠堂里,在一排排嵌在排位的平安扣前,在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熏瞎的香火中,在环坐着的各位长辈提防的眼神下,被询问的问题,陈谊在这个简单普通的宅子里,在一本泛黄的家规前,在隐约响起的鞭炮声中,在李阳阳的眼神下,做出了同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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