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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少商隻犹豫了九又四分之三秒, 随即托言更衣, 扶着莲房的手微笑着退出偏厅,相比脸色发白的小婢女, 少商连指尖都没颤一下。

萧夫人说, 真正可以守望相助的人不用多, 一个足矣。这句话很有道理, 少商不愿意为自己的执拗而在未来道路上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她自然可以寻找种种巧妙的藉口来推脱, 甚至去找楼垚一起过去, 但像凌不疑这样厉害的大人物,最好的相处之道就尽可能真诚, 而非使用一堆『聪明』的伎俩。

少商原本还踟躇着如何过去, 谁知凌不疑提供的办法简单有效,只用两件寻常的薄绸斗篷遮盖住主仆二人的头脸,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去便是。今日园内小女娘众多, 路过的仆从们又不会上前盘问。没走几步, 主仆俩来到一条偏僻的花树夹道, 只见一个高挑颀长的锦衣公子双手负背, 静静的独自站在那里。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随即回头转身。

少商心里叹气,脸上却堆着十分标准的笑容, 躬身作揖:「不知凌大人……」

话还未说完, 凌不疑忽道:「你是听见我找你就过来了, 还是待你的婢女转述我的第三句话才过来的?」

少商笑容一僵, 立刻正色道:「凌大人不但与小女子有救命之恩, 还屡次相助,这般热心仁厚,小女子自然……」

「嗯,那你就是听了第三句话才过来的。」凌不疑不缓不急道。

少商:……

「你口口声声恩德难忘,可行事又如何?」凌不疑面上还带着微笑,言语已然发冷了,「可见,跟你讲情分毫无用处,非要听到要胁之言才肯来。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少商的额头隐隐发热,急道:「不是不是!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凌大人您若跟我万伯父一样的岁数和长相,我会立刻飞奔过来的!大人你长的这么好看,又英年…啊不是,又年纪这么轻,我…我哪敢随意凑上来!你不知道,刚才你在对面那么一站,堂内的小女娘们都跟疯了似的,要是让别人看见我跟您一处,我怕看不见明早的日出呀!」

凌不疑道:「嗯,你平日早晨都能看见日出?」

少商又一次:……

「张擅说,那几日清晨你要领人开拔车队,起身出来时脸色比见了十窝匪贼还难看。你怕是不常早起吧?」凌不疑眼中已带了笑意。

少商有心辩解是因为舟车劳顿旅途不适的缘故,但想想程府车队从都城出发都一个多月了,这个藉口太牵强,只好讪讪道:「张将军看起来很沉默寡言的……」怎么这么碎嘴子!

「女公子看起来也是很知恩图报的。」凌不疑淡淡道。

少商急的脑门冒汗:「我是知恩图报的!当日救命之恩历历在目,我,我……」她情急之下,再度开怼,「凌大人,人家真豪杰大丈夫都是施恩不图报的!」

「我叫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么。不过屈尊一见都不可得,将来我若真有难处,上门求助,怕是连你家的门都进不去吧。」

凌不疑生的容颜无双,辞风却厉如刀剑,丝毫不留情面。

少商气结,终于嘴逢对手,甘拜下风。她躬身作揖,道:「凌大人,小女子错了,真的错了!我应该一听到您的召唤,二话不说飞奔而至的。」这真是划时代的一幕,算上幼稚园,小初高中连带大学,她都没这么诚心诚意的认过错。

「若是再有下回呢?」凌不疑道。

少商向天拱手,大声道:「就叫坏人将我煮着吃了!」这对她而言是最可怕的毒誓了。

凌不疑静静了看了女孩一会儿,笑中却带有郁郁之色:「你陪我走会儿吧。」

少商揩了把汗,连忙点头,上前随行。

莲房远远在后跟随,那位凌大人虽然生的好看,可却吓人的紧,哪怕笑着说话,也隐含一股肃杀冷漠。自家女公子也算有胆色了,不但敢辩驳抵赖,还敢赌傻咒。

这条花树夹道甚是僻静,蜿蜒曲幽。凌不疑身高腿长,却有意放慢脚步,让女孩能和自己并行。少商走在他身旁,侧首抬头看去,只觉得他肩膀宽阔,背形像山脊一样延伸,面庞的轮廓深邃俊美。他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慢慢走着,眉头深锁,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油画里远古时代沉默的神祗。

他虽和袁慎一样年岁,但少商总觉得他比他们都年长,她敢跟袁慎打嘴架,却从不敢在凌不疑跟前造次,大概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成熟』的男人吧。

走的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凌大人,没有路了。」少商一愣。

原来这花树夹道是条死胡同,向左一拐便是尽头,此处摆放着一张小小的雕程虎踞形的石桌,外加两隻石墩。

凌不疑轻轻嗯了一声:「是呀,到尽头了。」他沉默片刻,自提衣摆坐到石墩上,「你陪我坐会儿吧。」

少商赶紧也坐到石墩上,四下张望一通,发现此处幽冷,仿若置身百花深处般,花芬沁人,寒意不觉。

两人无言,未坐片刻,凌不疑忽的沉声道:「有人来了。」

少商大惊失色,慌张的站起身来:「这,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难道是来捉姦的?!可这里是死胡同,逃都没地方逃呀。

「不用怕,你和婢女躲到那里去。」凌不疑往角落的花墙处一指。

少商定睛一看,暗叹好地方;然后立刻拉着手脚冰凉的莲房,猫腰钻了进去。

片刻后,只听脚步急促,少商透过浓密的枝叶看去,只见两名华服少女手把手气喘吁吁奔了过来,竟是王姈和楼缡。

「十一郎,真的是你?!」王姈喜出望外,一边忙不迭的整理衣衫头髮,「适才阿缡家的侍婢说看见你往这里来了,我还不信呢。」

楼缡跑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珠子牢牢盯着凌不疑:「……不是说,你和两个女子往这里来了么,她们人呢?」

凌不疑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目如利剑,楼缡被吓的不敢说话。

王姈立刻拉了楼缡一把,示意她闭嘴,再转头笑道:「定是侍婢看错了,十一郎独自在此躲清静呢。」

凌不疑道:「既知我在此躲清静,两位就此离去吧。」

王姈和楼缡十分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总算王姈反应迅速,笑道:「姨母最近老念叨十一郎你呢,说这又过了一年,你还孑然一身,叫她十分记挂呢。」

「这话是皇后说的?」凌不疑冷声道,「若是皇后没说这话,王娘子可知罪。」

王姈人都傻了,赶紧道:「不不不,我日常陪着宫中,姨母虽嘴里没说,但我知她心里的意思!姨母和陛下都盼着十一郎娶妻呢!」自家姨母总不会要推外甥女去领罪吧。

「娶谁?王娘子你吗。」凌不疑连坐姿都没动一下。

王姈顿时面红过耳,她自有这个意思,可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谁知一旁的楼缡赶紧道:「那有何不可!阿姈姊姊才貌过人……」

「我喜欢美貌的。」凌不疑忽然打断。

王姈一傻,楼缡嘴巴一快,道:「难道阿姈姊姊不美貌么?」

这话一问出来,花墙后的少商差点笑抽筋——这果然是亲堂兄妹,和楼垚一样的待头待脑。

果然凌不疑就直接问王姈:「你自以为十分美貌么?」

王姈顿时周身冰冷,深觉受辱。她自是认为自己长的不差,但也经不住这样的盘问呀。

楼缡自知失言,却不肯服输:「十一郎此言差矣,娶妻娶贤……」

凌不疑不去理这小姑娘,再次直接问王姈:「你自以为十分贤淑么?」

王姈再不能忍耐,羞愧难当,忍着泪水跺脚飞奔离去,楼缡愤愤的瞪了凌不疑一眼,也跟着跑去了。

等她们跑远了,凌不疑才道:「出来吧,别忍了。」

莲房首先跨脚出来,扶着笑的满脸通红的自家女公子,脸上还留着用手牢牢捂嘴留下的印记。少商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王姈又都跟自己不对付过,是以没有生出半分怜惜之意。那日楼缡意图羞辱自己之后,楼垚虽也曾责駡过堂妹,但少商觉得这会儿才算真正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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