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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境遇不尽相同,人之悲喜不尽相通,东头出殡西头娶亲,红白并行寻常事,别家新婴夤夜啼。
贺庆颉请假不上课的第六日,消息传来,贺家女去了。
彼时甲二班射课,赵睦正在帮班里同窗胡韵白校弓弦,闻讯,手上失控猛一用力,单股弓弦生生勒进拇指指节肉里,鲜血登时涌出,吓坏胡韵白和来报信的赵家护从锐丰。
赵睦似不知疼,咬牙把弦丝从肉里抽出,用干净手帕握住伤口,淡淡对胡韵白说了句“失陪”。
赵睦请假走了,弓和刚捡回来的箭支,以及胡禄、扳指、贴身水壶、护臂等用具乱七八糟扔一地。
刘启文等人好奇围过来,问胡韵白:“赵睦突然走了?这血是怎个事?”
“”胡韵白看着地上几大滴血迹,把手里血淋淋弓弦递给刘启文,心惊肉跳喃喃叹:“往日小看赵睦了,弦丝勒进手指,带生抽出来愣是半声没吭,真他娘是个男人。”
赵睦回家简单包扎受伤拇指,更换深色衣袍登贺宰执府。
未成年女夭折,尸身不留家里过夜,赵睦由贺家仆领进东院来时,一口漆黑小棺材停在少女闺房门口,贺庆颉哭着死死挡在屋门口不让下人进门,任婆子姆妈七手八脚试图拦开他。
少年如何都不肯松手,声嘶力竭对抗屋门外所有人:“姐姐还没走远,她手还温热着,你们不能、不能把她钉进这破棺材里,她怕黑的,她怕黑呀,你们不能把我姐姐埋进地底下,她还没有走远,她还在这,你们给我滚开,都滚开!!不许碰我姐姐,都滚呐!!——”
贺经禅不在场——孩子夭折与妇人生产皆视为不详晦事,当家男人不便露面,贺夫人哭瘫在隔壁,现场由东院内宅官家婆处理,她拿九公子没办法,眼看着到入棺吉时,九公子得在这里胡搅蛮缠。
她瞧到赵睦如见救星,隔着半个院子唤:“赵公子快来劝劝我们小公子吧!”
妇人大嗓门一句话点进贺庆颉耳朵,他扭头看见赵睦,一把推开个仆妇衝过来拉着赵睦往屋里奔,像在外受欺负的小孩拉着哥哥去找欺负自己的人出气,边哭边诉:“你来的正好,他们要把我姐姐装进那个又小又窄的破棺材里下葬,姐夫你快拦着他们,我姐姐怕黑的,地下还有恁多蛇虫鼠蚁,咬姐姐怎么办?!姐姐还没走远,你快让他们把姐姐放下,姐夫你说句话啊”
许是方才独自奋力对抗所有人,少年力竭,拉着赵睦手,浑身发抖站不稳,被赵睦揽住肩膀靠着墙蹲下来,仆妇们见状抓紧时间进了屋里去,贺庆颉欲跳起,被赵睦拉住。
俄而,少年猛掩面,嚎啕痛哭起来,哭声肆意飘荡在这方小而精致的院落。
不多时,一个包裹严密的人形被抬进棺材,管家婆过来请赵睦移步,赵睦松开贺庆颉,确定他不会再衝过去把人重新抱出,跟着管家婆往远处去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