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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铁茶乃国之要务,当年熙宁百新尝试图收之归公,未果,商国公府故多年来诸般低调,三大盐场人盐税上查不出太大问题,但我在漕运上发现些情况。”
外书房里,凌粟变戏法般往外掏卷宗,宽袍大袖加挎包的容量,整整在赵长源面前摆放十卷:“证据都在这里了,我敢给你拍胸脯保证,抓着司漕上线索去查准能揪出背后卧的妖魔鬼怪。”
“问题要查,却不急于这一时,来日事兴时,我先要保证盐和茶都站在咱个这边。”赵长源拿起一份翻看,久坐腰疼遂起身在屋里踱步,说话间靠在那边窗前条几上。
这人神奇地和林祝禺差不多习惯,有东西可以靠时会即刻放松下来塌一下腰。
这个……凌粟沉吟片刻,道:“商国公虽被百姓戏称为盐大王,然公家高明,招他为驸马,本朝驸马仕途止步正四品,不得过重参政,待敬华公主回驾,商国公又会为何利益所动?他此生不愁吃喝不愁名。”
此刻向晚,赵长源仍被外面热浪扑得烦腻,却不表现出来,鬓边挂着细细汗湿,半低头翻看手中卷宗:“人么,总有那么一二根软肋,”
说着笑了下感叹:“软肋这东西不好弄,既有了,要么亲手毁掉,要么周全护好,莫叫人拿去威胁。”
凌粟若有所思,愈发觉得大人物执人生死如燎发摧枯,他们这帮昔年热血澎湃少年人终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右仆射赵长源轻飘飘一句话,背后隐含不为人知之事几多几多。
官做起来了,凌粟多少会感觉什么变了,唏嘘道:“上次我们衙署官员奉命下地方办事,地方官殷勤周到,我却还是不习惯别人的点头哈腰恭维逢迎,以往布衣读书时,看见下官对上官巴结不已,一个个舐痔得车,心中总是鄙夷,未曾想,今朝自己成了那个拿架子的,还是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硬端着,”赵长源沉稳道:“你在下官面前稳不住,他们只会轻看你,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倘为他们轻视,你抓事情十分,落到他们手里时要被松两分,依次往下去,等落到百姓头上时,你觉得还能剩几分?”
“我知。”凌粟点头,纠结处正是在此,一边看不起高官拿架,一边又不得不接受:“故高位者不得不威,不得不肃,惟如军中令行禁止,方能勉强保证十之益政三分落实百姓身。”
言罢,凌粟笑起来,赵长源也忍不住跟着笑。
见状,凌粟摸胡须整理仪容,笑腔未敛:“都是你在《千行稿》里的观点,实在深入我心,话到嘴边就忍不住说。”
“可它里面观点若付诸行动则注定失败,”赵长源笑着道出如此血淋淋事实,不难过,不懊恼,不急不躁,深思熟虑。
那本以三叔父赵礼达革新观点为基础的,倾注她将近二十年心血的书作《千行稿》,的确会给国朝前进指明一定方向,但她同时清楚知道书中观点若付诸行动在目前大条件下则必定失败,她甚至能坦然接受着。
凌粟无不惋惜,声音压低,沉稳而缓慢:“贺政富民财,你就敢去开民智,这无疑是在挑战皇权和贵族世家固有利益,某种程度而言,《千行稿》中所列政见会促进天子集权制度衰亡,所以……”
天下士人生来接受“天地君亲师”之教化,赵长源竟欲尊民为上颠覆之,故《千行稿》中观点若推行,以今朝之周局则注定要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