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好的,”接过礼单,柏樱的眼睛仍旧定在先生身上,明白了目前是一个急于出门的状况,不知是什么事,耽误了他的时间。
她是被吩咐要给先生端水、送药的,“我是来给先生送药的,先吃了药,然后我马上读,可以么?”
“可以,过来小樱。”棠溪聿的手,朝着柏樱的方向伸了过去,他没戴眼镜,视线模模糊糊看不到她,只是顺着声音寻找她而已。
看他浓密的眼睫微垂着,眼光自然也没落在她身上,柏樱抓紧托盘,单手拉住了先生的手。
她动作麻利的把药放在他掌心,再把水递到唇边,不时偷看他迷茫一片没有焦距的眼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低声告诉他,“我这就开始读礼单。”
“嗯,”他回答的声音更加轻,任助理熟练的打理发型,轻轻合上了双目。
礼单很走心,是专门祝寿又不落俗套,而且棠溪聿的堂姐、堂妹们也都有适合的礼物,他没有漏掉一个人。
几乎是一缕一缕头发在细心做造型,柏樱第一次知道,男生弄头发也要用夹板,原来风筒已经满足不了给先生做发型的要求了。
重要场合,棠溪聿今天发型格外规整又精致,礼服亦是专人送来的珍珠白色长裤、黑色上衣,一件上衣完全手工缝制,上面好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和彩色石头,晶莹剔透,在昏暗光线下仍然熠熠发光。
平日里先生打扮舒适宽松为主,他慵懒的样子也依旧像极了庞大“宫殿”的主人,今天出席聚会,更是打扮的十分高贵又隆重,让人瞬间有了距离感。看他穿好长裤站在那里等穿外套,柏樱吞了好几次口水,才忍住不去抱抱他细瘦的腰身。
助理拿了两副眼镜过来,先生自己凑近看了看,选了玳瑁色的牛角镜框眼镜,扭头找到了柏樱,勾唇问她,“小樱,你知道牛角的作用是什么么?”
如果是一般人,没接触过他这些奢侈品眼镜还真的不知道,但柏樱智商高又博学,这个问题难不倒她。
看着玳瑁色细细的镜框,柏樱感叹先生的冷白皮肤色,即使戴个塑料镜框也会很好看。
“牛角,驱邪化煞,百毒不侵,先生我说的对么?”
“嗯,很对。”
此时出门行头也完全打理好,单薄大掌呼的覆盖上她的头,纤细的指尖轻轻揉了揉柏樱的头,棠溪聿披了长外套,扶着助理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沉迷于先生美色的柏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的吸几口他身上的香味,有些看呆了。
自从知道了棠溪政有意把棠溪沐歆嫁给自己,棠溪聿便把这个叔叔当做了洪水猛兽。如果棠溪政知道,他今天戴牛角材质的镜框是为了辟邪,一定会气到冒烟。
沐歆好像完全不介意他们的“婚事”,主动拉棠溪聿的手,跟他聊天,小妹沐可更是热情,看到棠溪聿便开心冲到他怀里,几乎把人撞倒。
姐姐妹妹都围着他,棠溪聿心里好烦,只有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应酬,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们。
各色香水,漂亮的衣饰,叔叔这边人更加多,有趣新奇的玩意儿花样繁多,八卦更是层出不穷,的确温馨有趣,可也太过叽叽喳喳,闹的棠溪聿非常疲劳。
宴席上棠溪聿不能饮酒,勉强吃了几口,一直端正坐姿陪同,看叔叔吃的差不多了,祝寿词也恭恭敬敬说过后,便说要回去休息。叔叔知道他身体弱,并没勉强他留下。
回到家,棠溪聿心中烦躁的情绪散去大半,让助理把他带去小书房门口,他便把身边人支使开,独自去推门。
书房光线很亮,棠溪聿一下子便看到穿着米白运动裤、紫色上衣的小小身影。穿着校服趴在书桌看书的柏樱,让他完全安静舒心下来,并没细想过是因为家,还是因为她。
在棠溪聿身边久了,柏樱渐渐发现,先生真的善良,是对所有人和事包含善意,从没有针对某一个人的独宠,他的善良,仿佛与生俱来,刻在了骨子里。
在家里,他无论独处或是有人陪伴都还算自在,因为视力问题,棠溪聿越来越不愿意出门,即使春节期间,也没参加任何聚会,都是别人来找他。
虽然日日看到他,但先生眼睛究竟是什么病?他还能看到多少?柏樱并不知道。对这位给她小时候带去温暖的圣诞老人,如今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甚至不敢去试探,藏起自己的目的,一直带有完全崇敬的心情为他服务。
棠溪聿不出门,来“宫殿”找他的人自然增多,所有重要事务,他的经理人们会来家中跟他请示决策,全部是说完了工作便告辞,不纠结于虚礼,不会过多打扰他休息。
外面天气寒冷,家中学习的柏樱基本都是穿短袖,她看了半天书,去厨房刚好看到阿姨炖好了补汤,于是自告奋勇给先生端过去。
可是,他在哪?
端着金色托盘,捧着金边的小小汤碗,柏樱站在二楼楼梯口四下寻找,终于书房门口看到了保镖大哥的身影。
保镖们跟柏樱早已熟捻,一个手势便帮她开门,柏樱点点头表示感谢,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左侧套间为中式书房,重重纱帐后,光线并不是先生平时看书的灯光亮度,柔和了许多。柏樱走近了看到,雕花书案旁,棠溪聿半躺半卧在宽大的床榻上,书放在枕边,手里抱着一个pad,眼镜都没摘便睡着了。
家中所有空间一样的恒温,非常温暖,但柏樱知道他畏寒身体又弱,仍是小心放下托盘,去拿早已备好在床榻上的薄毯,预备悄悄给他盖上。
“先生,先生,”太过在意他天生不健康的心脏,她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将他惊醒,瞬息之间心中千回百转,还是恋恋不舍叫醒了他,“阿聿,”藏在心底从不敢叫出的名字,也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敢尝试开口吧。
的确,柏樱的手轻轻拂过他肩头,棠溪聿已经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叫自己,他喉头滚动,低哑的应了她,“嗯,”
“您看书累了?睡着了。”见他醒了,柏樱忙恢复了敬语,用薄毯盖在他肩头细声细气的解释,生怕吓到了心神脆弱的男人。
“嗯,是有些累。”他手动了动,发觉自己还抱着助视器,轻轻叹了口气,跟柏樱随口抱怨,“用这个东西好麻烦,太亮了觉得刺眼,暗一些又看的吃力,不好用。”
接过他推开的平板电脑,柏樱才看清这不是一台普通电子产品,是视力不好的人用来帮助阅读的电子助视器。这台长得好像平板电脑的东西,是通过扫描文字,在屏幕上放大几十倍的方式,来帮助视力障碍者阅读文字。一定是抱着它辅助读书,先生看的久了太累,闭目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白天视力比较好的情况,棠溪聿是可以自理的,但视力持续下降,他戴了眼镜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医生说明了因为他近视度数加深,视力肯定是更加的差,尤其看书上比较小的文字格外费劲,劝他减少阅读或是干脆不阅读,令他非常不高兴。
“一直盯着电脑的确好累啊,我看久了眼睛会觉得酸酸的很疼,不能再看啦。您的书可以交给我,我帮您读,好不好?”
听她讲话他便不自觉的点头,把书递了过去,柏樱不敢怠慢,顺着书签的指引,立刻开始帮他读那本散文。读书期间,她偷偷的看他,发现先生侧身躺在榻上,目光专注,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他还可以看到多少,自己在他目光中是什么样子呢?但他的盲文课,每周两次一直坚持在上。
他学盲文的原因,她终于在医学书里找到了。
所有书籍对于棠溪聿的眼病,是一个统一的结论:无法治疗。
得知他的病治不好后,柏樱甚至犹豫过,自己还要不要去学医?学医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病治好,思来想去,即使先生的病无法治愈,他仍是需要帮助的,而她想要做那个有资格一直在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医生的身份。
由于不断的专研医术,柏樱还知道,棠溪聿的眼睛有很大可能会并发白内障,不过,他的情况不太适合手术,遭罪又没有效果。清楚知道他的视野会越来越小,生活会离不开人照顾,甚至多年后,有完全失明的可能,她便非常难受,不愿意那么好的人遭受如此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