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绵延不绝
“我小时候就想,要是我不喜欢他们怎么办呢?要是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呢?那样我的一生要多么痛苦。”
“可是,你出现了。对不起,这听起来很不厚道,但……当时你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不必面对着巨大的未知挑战了,我几乎度过了自己这二十年来最放松的一段时光。”
她捏了捏你的手指,“所以,你看,哪怕我出生在世袭贵族的家庭里,哪怕我从小就接受着知名家庭教师的高等教育,哪怕我读过所有的诗集、写出过最好的《君主论》评述——这一点有神父证明,我至今仍然很骄傲——我也仍然差点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人生。我害怕未来的‘丈夫’不喜欢我,因为那将给我的下半生带来很多不便。但他们就不会这样,因为‘妻子’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而你,我勇敢的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一定是被政府强制匹配的,但你依然很好很鲜活地站在了这里。”
她说得像是你结完婚还活着就很厉害了一样,这让你破涕而笑。
她也笑了,跟你并肩坐在一起。
“说实话,我刚才在大厅里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很佩服你。你不化妆,不打扮,也不跳舞,甚至谁都不理。我……”
她低头摇摇头,“我做不到。我要漂亮地出席每一个重要的场合,要跟不同的人社交跳舞。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这样,所以当时我说你勇敢,真的不是在恭维或是安慰。”
你犹豫道:“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在这儿一点也不开心。”
她摸了摸你的耳朵,“你刚才说自己胆小又无能?可是,我想,你本来就应该是‘无能’的,你没有义务‘强大’或‘全能’。”
她的话让你愣住了。
“你是谁呢?你有每年享受过几百万的收入吗?你有从小接受最优质的教育吗?你有机会学习格斗、射击、打猎吗?你被训练过心理素质吗?”
她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你只是一个平民,你‘无能’是应该的。”
她说出“阶级分明”几个字的时候你就已经惊呆了,因为这不应该从一个贵族口中说出来,这离经叛道。
但她仍然坚定地看着你,“你没有享受到那些,你‘无能’并不可耻;而我,我毫无缘由地比你享受到了那么多的特权,但我依然不比你强大到哪里去,我比你要可耻一万倍。”
你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打断了你。
“我刚才说,我能给你一些建议。但实际上我无能到哪怕是建议也无法给出有用的那种。如果……你想回家,想摆脱这段婚姻,我只能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的alpha忽然对你施以非人道的暴力。但据我所看,他们将你护得极严,这种情况不太会发生。”
她苦笑了一下,“你看,我也只能……在口头上安慰你一下,做不了别的什么了。”
你语塞了半晌,忽然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愣了一下,但是最终没有说话。
你们甚至目前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你们靠在一起,就像是能通过这样的身体接触感受到对方一半的灵魂,同频共振。
半晌,百合花才笑道:“好啦,再不回去你的alpha们要找我的麻烦了。擦干眼泪,我们回去吃饭吧。”
你抬起头来,在回去之前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等一下,你……你认识懒虫吗?”
你说出了懒虫的全名。
现在,在所有的你认识的贵族之中,你无比信任百合花。所以你想打听的事情只能来问她。
她听到那个名字,想都不想道:“他?当然,大名鼎鼎。”
“大名鼎鼎”四个字听起来是带了点讽刺的味道的。
百合花继续道:“他和他的弟弟,一对儿毒蛇。”
你愣住了,没说话。
她问你:“怎么了?”
你坐直,慢慢地将老大那天在贫民窟对你说的话讲给了她听。末了,你轻声问道:“……这个法案,真的是这样的吗?那些平民窟的oga,真的永远只能卖身吗?”
百合花听完,沉默了很久。
你抬头看着她,见她伸手捏了捏你的肩膀。
“懒虫为人我并不喜欢,他的政治主张我也反对。但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说他是对是错。”
“我尽量说得浅显一点。军部长官几乎都出身盘根错节的旧贵族,几百年来垄断军权,就像……我父亲和大将军一样。”
她讲这些的时候,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家族,而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内阁在不断改革以纳入更多的平民,试图通过制度变革消融贵族制度。但……只要军权还在别人手里一天,这个目标就不可能实现。首长和懒虫都是立场比较温和的贵族,他们愿意维护君主立宪制——这也是我唯一尊敬他们的地方。”
“因此,他们需要钱,需要掌握军饷、掌握经济命脉。这……迫在眉睫。那份法案能够在短时间内带来丰厚的税收,我……”
她摇了摇头,“我无法评价,这或许本来就是一个两难的命题。”
你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仰头,感受到了脸上的微风。
“我不懂这些。你说,等到政府不再需要这么多钱的时候,这份法案会被废止吗?”
百合花温柔地撩起了你鬓边的头发。
“会的。”
她的声音很坚定。
“不必等到政府不需要钱的那一天。从法案通过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无数受过教育的oga用尽一切来反对法案的实施。今天,他们的数量也许还不够、声音还不大,但是以后,他们的声音最终会强大起来的。”
她捧起了你的脸,“就像你一样。今天的你我谁都没办法改变政府的决定、改变强行匹配的婚姻,但我们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我们的伙伴是绵延不绝的,比我们更强大、更勇敢的伙伴正在变多,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总有一天我们想要的都会实现。”
你看着她。她的声音很温柔,但你听到了震撼的力量。
你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我信的,我也会等着。就算……有可能那天到来的时候,咱们俩都看不见了。”
她也笑了。
“是的,就算咱们俩此生见不到,也是值得的。”
“永远都不晚,永远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