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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二婚

 

姜邈似乎记住了那天的话,时不时就跟着乔庭轩来家里玩,顺便吃晚饭。乔南寻看着钱包余额头疼,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儿子。

因为穿着校服,所以分辨不出姜邈的家境如何,但看他夸赞自己手艺的模样,大约家庭条件一般,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姜邈这么懂事,大抵如此。

因此,在姜邈把一叠钞票塞进乔南寻口袋,说:“乔叔叔,我以后都在你这里吃晚饭,行吗?”乔南寻大惊失色,推开了那些钱:“不用了!你爸妈赚钱也不容易,反正你是小轩的朋友,我多做点菜也不麻烦!”

两人拉扯一番,姜邈想了想,又说:“那我以后来的时候,顺路买点菜给你,可以吗?”

乔南寻低了头:“不用这么麻烦你……”

姜邈真是个懂事的小孩。

“我真的很喜欢乔叔叔做的菜,”姜邈突然走上前,一把将乔南寻抱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而且,我也……想帮上忙。”

乔南寻窘,姜邈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双臂有力地圈紧。肩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露出裸露的皮肤,刚好触到柔软的东西,是姜邈的嘴唇,似乎无意识地轻蹭。那感觉很奇怪,有些冒犯和暧昧的距离,他想逃跑,又不想把姜邈想得那么坏。

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姿势!他是你儿子的同学,你们俩都是男人,他比你小二十岁!你也不是什么貌若天仙的角色!别整天用下流的想法揣测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姜邈或许太过缺爱,所以喜欢黏黏糊糊的搂抱。乔南寻身体僵硬片刻,然后强行挤出一个笑:“没事的,你喜欢就好。”

此后的生活发生了一点变化:下午放学,姜邈和乔庭轩一同回家,姜邈带来第二天用的菜,然后进乔庭轩的房间与他一起写作业。乔南寻把晚餐做出来,三个人一同用餐。

姜邈像一个润滑剂,有他在,平常紧张的父子关系有了缓冲地带。加上姜邈会辅导乔庭轩写作业,看着儿子学习不用自己操心,乔南寻心里吃了糖似的甜。

不知不觉,他好像渐渐习惯姜邈的存在了。

这段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呢?

乔南寻想:也许那天应该阻止姜邈进他的房间的。

学校布置了一个手工作业,姜邈和乔庭轩在房间找剪刀,未果,乔南寻说:“好像之前被我收进我房间的抽屉里面了,你们找找看。”

姜邈走进房间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乔南寻跟着进去:“找到了吗?也可能是我记错了——”骤然瞪大眼睛,发现姜邈站在床头柜旁,手上拿着一张照片。

血液瞬间凝固,近乎失控地冲上前夺走照片,姜邈忙道歉:“对不起乔叔叔,我不是故意找到的!我——我只是想找剪刀……”他已经手足无措了,脸上显出慌乱的神色,乔南寻捏着照片在手里,渐渐镇定下来:“没关系,是我没放好。”他不可能和一个小孩计较这些琐事,那太小气了。

乔南寻沉默地在房间里翻找剪刀,把东西递给姜邈时,对方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跑出去。等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从口袋里拣出照片,移在眼前。

这是一张双人合照,照片上,一个男人将乔南寻拥在怀里,而尚还年轻的他伏在男人胸前,一身格子衬衫,冲镜头腼腆地笑。那个男人则笑容爽朗,五官锋利,领口大敞,揽着乔南寻的模样狂放不羁。如果细细揣摩,会发觉他的五官竟和乔庭轩有几分相似。

任云山……

乔南寻闭了闭眼,把照片放回原位。想了想,又拿出来,收进衣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好在姜邈没有问,乔南寻以为过去十几年了,他早就不会在意,但其实不是这样。

如果说这只是个契机,那彻底的越界大约在一个月后的下午。乔南寻接到姜邈的电话:乔庭轩摔伤了。

“叔叔,我把他送去医院了,今晚估计回不去了,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乔南寻惊得魂飞天外,当即请了假奔去医院,乔庭轩躺在病床上,一条腿的脚踝处肿得老高,被吊在床头一动不动。姜邈坐在床边,看见乔南寻过来,忙站起身:“叔叔,你来了。”

乔南寻拨开他直奔乔庭轩:“怎么回事?”

“打球扭到了,又没什么事。”乔庭轩以为乔南寻又要教育他,提前堵住他的话头,“姜邈说会帮我复习的,不会落下学习进度,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乔南寻的脸憋得青紫,半天挤出一句:“……我是关心你。”然后终于将目光放在姜邈身上:“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啊。”

想到自己急匆匆跑来见儿子,却根本没落得一个好,乔南寻就憋闷气恼。他还惦记自己要补的假,还有因突然请假扣去的工资。逃离似的扭身折回门口,猛转过身:“那个……医药费在哪交?”

姜邈蹦到他身边:“乔叔叔,不用了。”

“怎么会不用?我路上赶得急,也没带他病历,不知道这里要不要……”

“真的不用了,乔叔叔,”姜邈眼眸暗沉,“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替庭轩付过了。”

乔南寻一愣,迅速转向乔庭轩:“咱们家又不是没钱,你怎么让别人付呢?”姜邈忙截住他的话:“没事的,”他压低声音,目光却死死按在乔南寻脸上,“庭轩也是我的朋友。”

“那我现在把钱给你。”乔南寻低头翻钱包,却被姜邈攥住了手:“没关系的,”他笑了笑,“就是一点小钱。”

乔南寻的动作僵住,他怔怔注视姜邈,发现男生今天没有穿校服,水蓝色冲锋衣宽大挺括,脚上踏着一双造型张扬的运动鞋,看着价格不菲,全然不像他想象的那个“穷人家的孩子”。

瞬间明白了什么,可姜邈从没说过他的家境,只是乔南寻一厢情愿的猜测。他没法多说什么,就连那被戏耍般的尴尬也无处发泄。姜邈那句轻飘飘的“一点小钱”也令他无地自容,乔庭轩就躺在一边呢,他不想让儿子看轻他。

局促地捏着双手,姜邈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试图挽回:“我是说……”乔南寻已挤出了笑:“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乔庭轩说“随便”,姜邈前跨一步,凑上来:“叔叔,我和你一起。”

走出医院,浸在料峭的夜风里,乔南寻将下巴藏在衣领下,获得一丝飘渺的安全感。远离了乔庭轩,他才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对姜邈说:“我把钱还给你。”

“真的不用——”

“你是未成年人,就算你再有钱,那也是你爸妈的,我不能拿你的钱,明白吗?”乔南寻语气生硬,“多少钱,我还给你。”

姜邈的左脚蹭了蹭右脚,肩膀下溜:“乔叔叔,你……是生气了吗?”他垂眼的模样有点可怜,“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因为经常来叔叔家吃饭,所以想做点什么……”

乔南寻呼了口气:“没有。”姜邈不过是个善良的小孩子,他不应该把对自己窝囊和失败的沮丧施加在姜邈身上,于是声音因愧疚而柔和:“我没有那么说,你——你想吃什么?”

最后他们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挺干净的自选餐馆,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姜邈提议两人坐下来慢慢吃,最后再给乔庭轩打包一份。乔南寻想着在医院吃饭不方便,于是同意了。

两人沉默地用餐,吃到半饱的时间,乔南寻发现天色已暗,喉间的食物突然梗住了他,因此放下筷子:“谢谢你陪小轩来医院,现在很晚了,你等会……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我送你?”

“不着急,”姜邈顿了顿,“乔叔叔,你……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这是什么话?乔南寻说:“你爸妈会担心的。”

“他们才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是所有爸妈都像乔叔叔一样,这么关心自己的小孩呀。”

乔南寻跟着姜邈笑起来:“把我当成你爸妈了,是不是?”

姜邈的眼睛似乎睁大了点:“唔……”他含住筷子,“也不是……”

莫名其妙的忸怩态度,但乔南寻不甚在意,半开玩笑地表达疏离:“我照顾小轩一个就要累死了,他整天只会气我,要是又加一个你,那我可真是吃不消。”

“啊……要是有人能照顾你,就好了。”

“你在劝我二婚吗?”乔南寻捂着脸笑,“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想那个,太累了,哪有时间认识陌生人。”

姜邈小声嘀咕一句:“有时间找陌生人就会二婚吗?”但没给乔南寻听见,而是问一句:“你为什么会离婚呢?”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合适,就分开了呗。”乔南寻突然起身结束话题,“我去结账,你继续吃吧。”

真是疯了,和一个小屁孩聊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他儿子的同学。万一给乔庭轩知道,肯定觉得他这个父亲轻佻又随意。

拿着发票回来,发现姜邈没在进食,而是捏着筷子注视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没有坐回原位:“不吃了?不吃了就回去吧。”

姜邈迅速依上来:“乔叔叔,我和你回医院。”

他还惦记着乔南寻要把他送回家那件事,乔南寻哭笑不得,默许地任他挽住自己的手。

一个大男生,居然还要黏黏糊糊地贴着一个大人,姜邈家里人究竟是怎么教的。

走进风的喧嚣里,姜邈的声音低低地钻进耳朵:“乔叔叔……”

“怎么了?”

“那个人,是庭轩的爸爸,对吧?”

乔南寻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扭头注视姜邈,姜邈挤出一个笑:“上次那张照片,他们长得很像。”

“……唔。”

“他的……妈妈呢?”

乔南寻讨厌姜邈这种多管闲事的小孩,憋着一股气说:“不能告诉你。”

姜邈已注意到了乔南寻的不耐烦,便后退一步:“抱歉,乔叔叔,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我就是他爸爸,他妈妈和我分开了,就这样。”乔南寻强迫自己平静对待,“我们就是很普通的单亲家庭,你……你也不要在小轩的班上瞎说。”

“哦……好。”

姜邈的手揣进兜里,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又抬起头:“……但你喜欢男人。”

这是在做什么,指责我骗婚吗?乔南寻只觉血冲大脑,一把揪住姜邈胸前的衣服,与他对视。

“听着,”乔南寻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又必须装出只是讲道理的样子,“我们家的事情很复杂,但我没必要和你解释,这是我的隐私,我也不喜欢你问我这些东西,明白吗?”

姜邈的眼睛睁圆了,像是被吓到了似的,乔南寻后悔自己的冲动和粗暴,松开手,正思索要不要道歉,就听见姜邈的笑声:“你生气的样子,真是……”

真是什么?后面的没有听清楚,也可能是姜邈没有说。乔南寻莫名觉得脸上发烫,往前小跑了好一段路。

他觉得他必须离姜邈远一点。

但情况总是事与愿违,把乔庭轩接回家养伤,姜邈隔三差五地往他们家里跑,手上还拎着乔庭轩今天要补的作业。乔南寻没法赶他出去,还要挤出笑容谢谢他给乔庭轩帮忙。

又是一个晚上,乔南寻忙了一天,靠在沙发上小憩,突然感到一个人坐在他身边。

不是乔庭轩,乔庭轩现在走路需要拄着拐杖,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乔南寻眯着眼睛思索一会,顿时惊醒了,发现姜邈弯着眼睛注视着他。

“乔叔叔,”他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在乔南寻腰上,“你睡着了呀。”

“唔,”乔南寻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还在这里?”

“今天是周五嘛,作业有点多,我就和乔庭轩多写了一会,反正明天也不上课。”

还是很累,乔南寻没有动弹,模糊地说了声:“谢谢你陪他写作业。”

姜邈的笑容消失了,安静了很久,将脸埋进乔南寻肩膀。他的重量压在乔南寻身上,乔南寻莫名心悸,睁眼撞见近在咫尺的姜邈的脸庞。俯视的角度,睫毛的长度和鼻梁的弧度都很清晰,还有浓黑的眉毛。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个人是任云山,就连环住他腰身的力量和外放张扬的长相都如出一辙。但下一秒姜邈绽开甜笑:“乔叔叔。”那异样的相似感便破碎了:是了,姜邈不是任云山,任云山不会做出这么腻的表情,也不会喊他“叔叔”。他从没把姜邈和任云山弄混,因为他们的年龄差距太大了。

“乔叔叔,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姜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出声,“我知道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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