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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昔初相见

 

宴散,戛玉回到自己车旁。

多士已等在那里。他的青骢系在车尾,因是戛玉送的,认得旧主,见她娇嗲地一喷鼻,脑袋蹭过来。

多士抖开一张橦布斗篷,与她披上,又扶她上车,“我送你回家。”

是半敞蓬的车,仅有纱障。走在灯火通明、车马喧阗的御道上,一侧是朱门宅邸,门戢森列;另一侧是花树出墙、香气如雾的皇家花园。

同车移时,戛玉终于沉静下来,问多士:“皇后同你说了什么?”踏歌时,皇后在多士右侧。

“‘勿要打扰,吾在思考大事。’”

戛玉失笑,这的确是皇后的口吻。

多士望着她,感慨:“今日一见,你倒真是长大了。”

戛玉不禁裹紧斗篷,“你是说我穿得太少了?”

多士笑着摆首,重复:“我是说你长大了。印象里,你还是幼稚模样。”

他第一次登蘧氏门,是九年前。都说蘧相公最厌恶科举流弊、请托之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把一卷诗文交给蘧宅门吏,因这位宰相是唯一对寒士友好的显贵。五日后,蘧相公置酒,请他面会,询问岭南风物。

贵人宅屋宇高大,光线幽深,日光透窗入,金尘飞舞。虽是仲夏,也清凉无汗。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小小身影潜入,朝客座一望,是两腮圆圆,下巴尖尖的猫儿脸,明眸如星。

蘧相公不悦地一“欸”。

小nv孩振振道:“我来逋狸奴。”

狸奴逋到了,她并未走开,盘腿坐到父亲脚边,圆圆的黑眸定定地望着他,神情其实不怎么友好,很傲。

回到车中,戛玉决定考一考他:“我当时所着何衣?”

多士笑答:“梅青纱衫,上有h鹂夹缬纹案。”

“所梳何髻?”

“软趴趴的h毛抓鬏,梳在头顶心,围了一圈茉莉花蕾。”

戛玉想了想,问:“你记日记吧?”

多士含笑点头,“前天新温习过。”

当晚,戛玉受寒发热,卧息十余日。

她的婚礼已在筹备中。吉期定于当年冬月。

多士原打算在南市近旁的嘉善坊购屋。戛玉嫌嘈杂,更中意与皇城一水之隔的洛滨坊,地段优,兼具富贵与野意。于是,蘧相公相助一部分赀,于洛滨坊东北角买下一处宅第,并屋后的隰地。

独山去看过,回来向病榻上的戛玉详述:“隰地上水塘密布,芦荻繁茂,有野鸭、鸿、鹳、鹄等栖居,并若g渔户;向北,是一片水田,赁与佃户,每岁可收租三十石;再向北,是洋洋洛水,可向天家租借水道与船,夏日泛舟游赏。蘧公退居伊洛之原后,也可以走水路去探访。”

戛玉问:“租金是多少?”

独山早已算过:“一百石粟。”

戛玉直觉地感到不能负担,“租不起。”

独山却道:“租得起。荀郎吏禄里,当可匀出一百石。”

戛玉摆首,“恐怕不能。他要赡养岭南亲属,最多能出五十石。”

独山颇了解她的经济情况:“你还有族田收入呢。”

戛玉笑道:“才十石尔。”

“无妨。”独山一挥手,继续算帐,“杜郎为皇城卫,若随蘧公搬到伊洛之原去,上下值多有不便。他子母必来与你同住,总得出一分家用。”他说的是戛玉长姊杜夫人母子。

戛玉不忍:“这宅子我阿耶有出资,他们来住天经地义。”

独山振振道:“那是居住。他们也要去伊洛别墅,也要坐船的,当出一部分租金。你若抹不开面子,我去同杜郎谈。”

戛玉算了下,“便是他们肯出,至多也只能再得十石。另三十石从哪里来?”

独山与兜底:“我借你。来日荀郎升迁了,有富余了,再还我好了。”

多士来探病,两人将这项新增开支报与他知。

婚后,两夫妇的经济暂时是分开的。以多士小康水平的吏禄,养戛玉这样的雒城淑媛,会很吃力。蘧相公心疼nv婿,主动承担戛玉一半的用度,并且叮嘱nv儿,有时间进g0ng打日工,补贴家用。

g0ng中四时有许多仪礼,如皇后亲蚕礼等,需要已婚贵妇参与,赏赐很丰厚。

戛玉也心疼夫婿。这五十石,是她认为多士一定可以负担得起的。可账单落在多士手上,仍是沉甸甸。然而,他明白,戛玉才及笄没多久,心理上还是小nv孩,婚后会频繁地归省,甚至大半时间耽在蘧宅,洛水道和船对她是必要的开支。

婢nv送来h连汤。

戛玉总是等多士来,才肯饮药。

独山于是起身,“我去看窑。”他在上yang0ng开了一个窑,给戛玉烧嫁妆瓷,器形与纹案都是自己设计的。离开窑场,又马不停蹄地前往西苑织室,检查戛玉嫁妆衣制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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