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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男德

 

失踪的妹妹。

确实,推理至此,在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之後,只有这一个人,他们如今是一无所知。

白柳望怔愣地摇了摇头,回忆到,“当时白某奉师父之命,在外游历诊病,归来之时才听闻师父去世的噩耗。关於丰州兄妹一事,也是当时为师父办理後事之时打听得知,故而小人并未见过这个妹妹。”

“这样……”沈朝颜嗫嚅,许是为了掩饰情绪的失落,她低头嘬了口手里的茶。

酸甜适口,一gu清新的感觉在舌尖弥漫开来。沣京里的锦衣玉食见多了,这种新鲜的口味,她还是第一次尝。

沈朝颜看着面前氤氲的杯盏,惊讶道:“我在g0ng中数载,以为各地奇珍异宝已经见的够多了,没曾想还是因着白医师,才尝到这口味独特的酸茶。”

白柳望笑了笑,道:“其实这酸茶也是小人於游诊途中偶遇,据说是当地乡野之物,郡主自是难以得见。”

“哦~这样……”沈朝颜品着手里的茶,谈话一时进入了si胡同。

就方才的问答来看,白柳望反应平静,话语间也没有任何推诿隐瞒,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沈朝颜一时也不知再问什麽,只呆看着白柳望替她的茶盏里添蜜。

也不知是房间里哪儿的窗户没有关好,风灌进来,搔得耳鬓簌簌作痒。沈朝颜随意晃了晃头。

这一晃,簌痒变成了耳边连续的诡异嗡鸣。

沈朝颜怔愣转头,跟两只浮着翅膀的蜜蜂面对面了。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乍起,沈朝颜直接从茶案後弹了起来。

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诸如蜜蜂、蜚蠊、知了这些虫类生物。头上的步摇玉簪被晃得一阵乱响,沈朝颜全然顾不得礼仪,伸手不知抓了谁的手臂,闷头直往他怀里躲。

清苦的气息钻入鼻腔,沈朝颜眼前一黑,片刻之後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一片带着艾草气息的男子宽袖兜头给罩住了。

“没事了没事了……”头顶是白柳望道歉的声音。

沈朝颜心有余悸地往外瞥了一眼,只见白柳望红着脸,急急忙忙地把屋里的窗纱都拉上了。

“郡主莫怪,”他行过来,脸se苍白地解释:“这些是小人自己养的蜜蜂,平日里脾气都好得很,许是今日见了郡主和谢寺卿,以为被侵占了领地,才会这样……实在是、实在是罪过……”

沈朝颜僵y地摇了摇头,头上的发簪被什麽东西给轻轻地扯了一下。她一怔,目光垂落在手掌下贴着的一片藏蓝se衣襟。

心跳登时就漏了一拍。

而她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以一种什麽样的姿势,转身扑进了谢景熙怀里……

“咳咳……”沈朝颜面se平静地摆了摆手,故作淡定地坐回了自己方才的位置。

“白医师真是……好雅兴呀。”沈朝颜哑着声音,称赞得甚是违心。

许是为了转移话题,她眼神一瞟,瞥见案角处放着的一本佛经。

“咦?”沈朝颜好奇,问白柳望道:“白先生竟然还会研习佛法?”

白柳望笑着点头,“行医者虽见惯了生老病si,但偶尔也需在佛经中找到些开解。”

沈朝颜随意翻开两页,却见是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日入的时候,两人从太医署无功而返了。马车从皇城行出来,正赶上东西市收摊的时候。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赶路的收摊儿的,声音透过摇晃的车帘传进来,沈朝颜不禁又开始烦躁地长吁短叹。

她觑了眼坐在对面的谢景熙。

男人悠闲地背靠车壁,双目微阖,仿佛对目前案子的棘手毫不在意。沈朝颜看得光火,故意把身下的靠座弄得哗啦响。

终於面前的人醒过来,侧头看她,缓声道:“查案就是这样,走三步退一步,推翻假设和走进si胡同都很正常。郡主若是受不了这个,不如趁早放手,免得自寻烦恼。”

“切……”沈朝颜不满地嘀咕,将头扭向一边,不搭理他。

然而谢景熙被她这麽一扰,仿佛是没了睡意。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竟然破天荒地主动问沈朝颜道:“方才你分明是把白柳望作为了怀疑对象,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将案件实情告知於他?难道不怕凶手有意误导,混淆视听?”

沈朝颜轻哂,用一副看穿他伎俩的语气反问:“那谢寺卿又是为何不阻止我?”

谢景熙不言,似乎在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就是这副故弄玄虚、明知故问的态度,沈朝颜真是讨厌的不得了。因为它总是让人想起以前在东g0ng伴读时候,那个装腔作势的老夫子。

心里那gu叫做胜负yu的东西莫名燃起,既然开了头,沈朝颜决定让他心服口服。

她转身正对谢景熙坐好,一字一句严肃道:“因为我知道,报仇只是凶手的目的之一。若他只为报仇,大可不必在凶案现场留下谜题。而他这麽做,分明是为了引导官府。所以倘若白柳望就是真凶,他不仅不会隐瞒线索,说不定还会借机给出新的思考方向。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对他隐瞒?”

沈朝颜一口气说完,看见谢景熙略微惊讶的眼神,心情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因为白柳望交代的东西,都只是应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几乎没有什麽新鲜的消息。

难道真的要从那个莫名失踪的妹妹下手?那这跟大海捞针、水中捞月有什麽区别?

沈朝颜越想越心塞,双臂一抄,便挺屍似的在座位上一摊。

接连几日的奔波,燃起希望又破灭,沈朝颜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就像是这沣京的大小街道一般,堵得不行。

许是快到闭市,小贩都不想把积压的货物再带回去。故而叫卖揽客,都格外用力。声音透过车帘漫进来,沈朝颜眉头一展,伸手拍停了马车。

这种心塞郁结的时候,唯有逛街买东西才是疏解良方。

於是马车甫一停稳,沈朝颜就迫不及待地拎裙跳了下去,一头紮进街边的摊贩群里。她逛的都是些nv孩子的珠钗花钿、胭脂水粉。

谢景熙张了张嘴,最後只能无奈地跟着,远远地坠出一段距离。

半个时辰後,沈朝颜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看见谢景熙堆在车里的东西,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迟疑着往後退了一步,确认了外面驾车的裴真和车夫,才满脸疑惑地钻上了马车。

“谢寺卿……”沈朝颜指了指他身侧的东西问,“你买这些做什麽?”

谢景熙面se平静道:“给大家随意带了点吃的。”

“可是……”沈朝颜蹙眉,“这家店不是卖手脂蔻丹的麽?”

面前的人愣了一秒,眼神扫过包装袋上那个巨大的店印,依旧是面不改se道:“哦,郡主原来说的是这个。”他顿了顿,复又补充,“给仵作买的。”

“……”沈朝颜无语,但仔细想想,仵作每天不是刨坟,就是在验屍,好像对手的伤害确实蛮大的……

思来想去,总归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沈朝颜也懒得再问,於是放好包裹就上了车。

身边的人却在这时推了个小包给她,道:“我一不小心买多了,这个你可以拿走。”

沈朝颜低头看了看,嫌弃道:“她家的东西是出了名的又贵又不好用,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外行男人,全沣京没有nv郎会用他们家的东西。”

谢景熙:“……”

“你怕不是被那个老板娘以se障目了吧?”沈朝颜表情玩味,眼含深意地直盯着谢景熙,看得他剑眉紧蹙。

谢景熙不理她,收回拿着的蔻丹和手脂,脸se愈发的黑沉。

“我告诉你啊,”沈朝颜乐於看他吃瘪,自顾清点着东西警告到,“虽说我两之间没什麽情分可言,但你好歹是有婚约在身,说话做事要懂距离、知检点,做我昭平郡主名义上的夫婿,该守的男德还是不能忘记的。”

“……”谢景熙一时无言。

而面前的人说得投入,全然不觉身下马车忽然的急转。沈朝颜被颠了一下,险些磕到自己的舌头,往前扑过去时,下意识便抓住了谢景熙的手臂。

墨蓝se广袖滑开一截,露出手背上一块明显的红斑。

“谢寺卿?”沈朝颜怔了怔,迟疑地看着他的手问:“你……被蛰了?”

谢景熙还没从她方才的告诫中回过神来,当下只是冷着脸,沉默地将手往回收。

“诶诶诶!”沈朝颜来了劲,想到刚才在讼棘堂里没确认的疤痕,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拖着他的手不放,疑惑道:“你被蛰了为什麽不说?刚在太医署,白医师正好能给你看看。”

谢景熙不给她0,动作迅速地整好了宽袖,面不改se地道了句,“小伤。”

瞧他这si鸭子嘴y的心虚样,沈朝颜暗忖,当下无论是威b利诱、还是强取豪夺,定要0到他的腕子才甘休!

沈朝颜乾脆直入主题,倾身过去拽着他的袖子往面前一扯。谢景熙被扯得闷哼一声,衣襟歪斜。

“别动。”她眉心轻蹙,语气认真,说话间从包里0出一把平口镊子。“都说了别动!”

沈朝颜头也没抬,摁住谢景熙的手嘀咕道:“断掉的刺要及时清理掉,我拔眉毛很有一手的。”

前言不搭後语的两句话连在一起,没等谢景熙表态,手背上的断刺就被她眼准手快地拔了出来。她从包里0出一盒洗发用的皂荚汁,动作轻柔地替谢景熙涂抹在伤口红斑处。

nv人的掌心温暖,指尖却带着轻微的凉意,小心翼翼地触0那块红斑时,竟惹得伤处微刺中带着轻轻的su痒,挠人得往他耳心里直窜。

谢景熙心跳微滞,连呼x1都跟着乱了几拍。

他有些烦躁地扭头,抬眼之时,目光却不听使唤地落在面前那两片低垂的睫羽之上——浓密鸦黑,像两把上好的黑檀小扇。

沈朝颜拉着谢景熙的手仔细端详,温热的呼x1一下下扑洒在手背。

谢景熙缩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拽了回去。

清淡的幽香钻入鼻息,也不知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那瓶涂抹在他手背的皂荚汁。心里泛起一丝柔软,谢景熙怔忡,目光便不自知地落在了那两片浓密的睫羽上。

也正是在这时,涂抹伤口的手一顿,沈朝颜脸上挂着疑惑,那只手却在他的小臂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一通乱0——

没有?不会呀……

沈朝颜不敢相信,又更为仔细地0了一遍。

确实是没有……

她满腹狐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0错了手,伸手想去抓谢景熙另一只腕子。

“郡主0够了吗?”耳边响起那人一贯沉冷的声音,此时夹着几分戏谑,像在看她的笑话。而她,还真像是个抓着一切机会,都要“一亲芳泽”的登徒子……

“……”沈朝颜总算老实了,讪讪地放了谢景熙的手,又假意关切了几句。

心念电转间,她突然想到什麽,抬头便与谢景熙的眼神撞个正着。

“对呀!”她语气兴奋,双眼放光地盯着谢景熙自语道:“我怎麽把这个给忘了!”

谢景熙背心一凛,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朝颜却忽然来了劲,热络地靠坐在谢景熙身侧,双眼晶亮地对他道:“王仆s的么nv王彤……不是对你格外青睐麽?”

谢景熙蹙眉,脸se瞬间冷了下来。

沈朝颜对他这副黑脸的模样习以为常,“啧”了一声,暗示道:“我托人从陈府弄到了一些香灰,据说呢,是陈尚书遇害当晚用过的……”

“哦?”谢景熙挑眉,语气轻快地反问:“郡主这麽肯定是陈尚书遇害当晚用的?”

沈朝颜清了清嗓,强调道:“都说了是托人,陈府的眼线,懂不懂?”

谢景熙不说话,犀利而审慎的目光压下来,沈朝颜难得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反正就是……我现在还有些陈府一案的线索。王彤有个关系特别好的未过门嫂子,叫温姝,她可是我大周第一懂香制香之人。故而想说千秋节g0ng宴上,看你有没有什麽法子,能让王彤说服温姝……”

“郡主方才不是警告微臣,”谢景熙面无表情,话却说得一字一顿,“作为昭平郡主名义上的夫婿,说话要懂距离、做事要知检点,该守的男德……”

“够了够了够了……”沈朝颜无语,赶紧制止谢景熙。

男人目光y沉,脸se难看,将手ch0u回来後便靠在厢壁上闭起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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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要点:1堂堂大理寺卿,给老婆买化妆品不仅被小贩骗了,还被老婆嫌了。

2老婆为了得到线索,居然不惜让他出卖se相。

谢寺卿:……ch0u烟jpg

车轮辘辘,两人行的一路无言。及至马车停靠在永兴坊沈府,谢景熙都没再看过沈朝颜一眼。

她下车的时候,还在试图说服谢景熙,“那香灰我之前已经找人辨认过了,说是里面加入了一味少见的料,谢寺卿就真的不好奇,不想知道这到底和陈尚书之si有没有关系麽?”

谢景熙冷着脸不让步,车厢里陷入一片si寂。沈朝颜从小就不是个服软求人的x子,脾气被b得上来了,便懒得再劝,掀开帘幔就下了车。

光线昏暗的街头,两盏风灯在沈府檐下打了个旋儿。

谢景熙的马车在街头的转角处停了片刻,直到看见那抹单薄的人影进了沈府大门,才驱车离开。

让他去讨好王彤获得线索?那他堂堂大理寺卿,跟那些青楼卖笑的小倌儿又有什麽区别?

亏这人想得出来!

谢景熙越想越憋闷,偏生目光还落在座位上,那一包她没有拿走的手脂蔻丹。

一肚子邪火窜上来,谢景熙气得咬牙,收着力一拳就砸在了身旁的车座上。车身被拍得颠动,前面赶车的车夫一怔,赶紧减缓了速度,试探地问到,“大人?”

谢景熙一把扯下内臂处的粘胶,沉声回了句,“无妨。”

沈朝颜那点伎俩,昨日谢景熙更衣时就反应了过来。早料到她会有後招,他自然要防患於未然。可如今她已经开始怀疑黑衣人的身份,之後谢景熙只能愈发谨慎才行。

他烦躁地压了压眉心,靠壁闭上了眼。

穿过几条街巷,马车停在了大理寺。

谢景熙刚从门口进去,就跟准备下职的裴真撞了个正着。

“大人?”裴真见谢景熙还往里走,唤住他问:“再等一刻钟,各间坊门就要闭了,您不回府麽?”

面前的人脚步一顿,转头看他,“陈尚书的案子破了麽?”

裴真一愣,老实摇头。

“刘管事的si因查明白了麽?”

裴真继续摇头。

谢景熙脸se肃然,带着几分审问犯人的威压,又问:“左骁卫贪墨军饷的事有线索了麽?”

“……”裴真被问得哑口,不等谢景熙再问,他便老实抢答,“还有击鞠场上谋害昭平郡主一事,也还没有下文……”

谢景熙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吩咐道:“那你还愣着g什麽?去把户部、兵部、太仆寺,还有丰州之前查到的资料都搬去讼棘堂。”

“哦,好……”裴真应了一声,恹恹地转身。

“等着。”谢景熙唤住他,将手里那个包裹递给他道:“拿出去扔了。”

“嗯,好。”裴真点头接过,一时没拿稳,将里面的蔻丹和手脂落了些出来。

“大人?”裴真拿着一支蔻丹,表情讶然地问谢景熙,“您买这些nv人用的东西做什麽?难不成是要送给昭平郡主?那为何又要扔掉呢?怪可惜的……”

“裴侍卫。”

耳畔响起谢景熙的声音——分明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裴真却听得无端一颤。

他错愕地“啊”了一声,只见谢景熙远远地用後脑勺告诉他,“公文太多,搬完想必夜已深,裴侍卫今晚便与我同在大理寺守夜吧。”

裴真:“……”

很快就是千秋节g0ng宴。

上次谢景熙说查案急不得,沈朝颜便当真消停了几日。其实也不算完全消停,其间她还ch0u空向温姝递了张拜帖,结果却不出所料地被对方给婉拒了。

因着那桩婚约,温姝如今也算是半个王家人,对沈朝颜心存芥蒂是应该的。故而被拒之後,沈朝颜也不见多麽气馁。

戌时过後,太yan渐渐地隐没到了巍峨g0ng墙的另一端。沈朝颜的车辇穿过兴安门,在距离麟德殿最近的翰林门前停下了。

高处的g0ng殿灯火辉煌,乐声人声喧嚷,似乎正是g0ng宴开场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下了车,迎面却跟同样刚才下车的霍起撞上了。

他今日穿了身绯se暗纹圆领袍衫,十一銙金带往腰上一掐,更显得猿臂蜂腰、气宇轩昂,连带着早就看腻了他的沈朝颜,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茶茶!”

下一刻,遥遥望见她的霍起笑着,几步就蹿到了沈朝颜面前。

他拿胳膊肘撞她,笑道:“我来的时候本想去你府上接你,可因着出发太晚怕你不在,没想到到了这里都能遇上。”说完,又毛手毛脚地去0她髻上的簪钗和步摇,被沈朝颜一脚踹开了。

“别乱动!”她拿眼睛瞪他,嗔怒道:“这发髻费了有金快两个时辰呢!我还要进去yan压群芳,别给我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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