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梦蝶飞旅枕粥鱼响枯桐三
晚上，和安豪以及他的宝贝大箱子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兜子烧烤。
“老三快看，袁记的烧烤！”香辣的孜然味和安豪风风火火的身影一起跃到韩耀魄面前。
安豪大笑几声，“今天我请客，你们放开了吃！”
韩耀魄有些心不在焉，还在考虑怎么和安豪开口说王雪婷的事，“啥事这么开心？”
捞出几串烤羊肉，安豪用纸巾包住油乎乎的竹签，递给一旁不声不响的宋子俞：
“老四快来尝尝，他们家的羊肉串那叫一个香！我用纸给你包了，别嫌油了，老三都没这待遇呢。”
以往宋子俞是不会接的，但今天，宋子俞想了想，抬手接下了羊肉串。
“谢谢。”
安豪惊诧，摆手道：“客气啥客气啥。”一向不搭理人的老四居然搭理我了。
安豪向坐在桌边温书的刘文文努努嘴，“你也来吧。”
刘文文翻了白眼，把书从烧烤旁边挪远了点。
“老三我和你说。”安豪一屁股坐在韩耀魄旁边。
“你兄弟我的幸福，全在此一举了。”
“马上就是王雪婷生日了，我打算在那天向她表白！”
安豪志在必得地握拳，“生日礼物我准备了好久，头都快熬秃，一定能把她感动到哭！”老子期末考突击复习都没这么认真。
说完又摇摇头，悻悻改口道，“算了算了，还是别哭了，女孩子掉眼泪真应付不来。”
“最好直接答应做我女朋友就好啦。”
韩耀魄咬着肉串，看着安豪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刘文文嘴里没有肉串堵着，说话就方便的多：“真是不知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你倒追了这么久见人家点过头么。”
“还想去破坏人家生日，烦你还来不及。做你女朋友？怕不是在痴心妄想。”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又不修边幅，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品种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刘文文和安豪互相看不顺眼，日常互怼惯了，有事没事就逮着对方讽刺。
所以这次刘文文也没有嘴下留情，风凉话一说一个准，直直插人心窝子。
他也不怕万一真惹恼了安豪，自己那小体格子被一拳捶碎，因为安豪说归说，只是嘴上闹闹，没真撕破脸动手过。
“说什么呢你！”
谁知这次安豪竟一反常态，直接起身一个大跨步迈到刘文文面前，一下揪住他的领子。
刘文文跟个小鸡子似的一下子被安豪提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刘文文惊地眼镜滑落下来，嘴巴滑稽地大张。
“老大……咳咳，算了算了，别动手别动手。”韩耀魄一口羊肉噎在嗓子眼，抻着脖子，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拦。
“刘文文你也少说点，嘴上积点德吧。”
我的祖宗哎，怎么动起手来了。
宋子俞默默起身，移到韩耀魄身后给他拍背，防止和事佬被一口羊肉噎死。
“刘文文，平时不动手是我不和你计较，但不代表你真的能给我蹬鼻子上脸。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安豪被韩耀魄拉开，挣扎不脱，只能红着眼，恶狠狠地冲刘文文道。
“要是再有下一次，你管不住自己的嘴，看我怎么弄死你。”
刘文文惊惧地瘫坐在椅子上，扶着桌子的手细细颤抖。
安豪不对劲。
韩耀魄皱眉，冲宋子俞使了个眼色。
宋子俞皱眉看向安豪，也上前动手按住不断挣扎的人。
百十来斤的大小伙子玩命挣动起来真够人喝一壶的。
等安豪老实下来的时候，韩耀魄和宋子俞二人都出了一身细汗。
安豪撒完疯，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去洗漱，看都没看还回不过神的刘文文一眼。
韩耀魄担忧地看着安豪关上门，没心思去安慰作了个大死的刘文文。
怎么办？韩耀魄询问地看向宋子俞。
安豪状态有些不对劲。需要拦一下安豪，不让他去找王雪婷么？
可事已至此，安豪已经越陷越深，妄加阻拦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宋子俞沉默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
先静观其变吧。
在安豪的千呼万唤下，王雪婷的生日终于到来。
卡着点发去了生日祝福，安豪难耐地挨到天亮，迫不及待地给王雪婷打去了电话。
他已经等不及想和王雪婷见面，欢欣和雀跃充斥内心，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可电话接通，漫长的待机声过后，机械的女声响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无人接听……”
安豪有些茫然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
韩耀魄有些看不下去了，“老大，这个点说不定人家还没起呢。”
“而且今天过生日，她说不定已经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你不如等她方便了再说？”
自从那次短暂的情绪失控后，安豪这几天没再出现什么异样，让韩耀魄稍微放松的同时心里有有些担忧。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等在后面。
安豪捧着手机萎靡了一会儿，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复又振奋起来。
“没关系，出去玩就出去玩，我会等她回来的。”
坐立不安的安豪从中午就不见了人影，下午的专业课也没去上。
顶着任课老师死亡扫射的目光，韩耀魄心下涔涔，粗着嗓子帮安豪答了到。
好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下了课，韩耀魄和宋子俞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知道安豪这小子跑哪去了，发信息也没回。”韩耀魄端着盘子，艰难地从人山人海里杀出来，满满当当的饭菜冒尖，一点也没撒。
希望安豪能靠谱点，别给他搞什么幺蛾子。
宋子俞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提前找好了位置等他。
韩耀魄日常锻炼，胃口比较大，是邻居阿姨会夸好好吃饭的那类孩子。
与韩耀魄一水儿的荤菜相比，宋子俞的餐盘就健康许多，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菜色。他胃口也小，韩耀魄都怀疑那一点东西够不够自己塞牙缝。
韩耀魄给他夹了个鸡腿，“来，荤素搭配。你一天天也吃点肉吧，瘦得都硌手。”
说着，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罐，推给宋子俞。
“当当！上新的酸奶，加了榛子和蔓越莓。”
宋子俞有些惊讶地问：“给我的？”
“当然，饭后甜点，助消化。”
宋子俞低头去看那罐包装精美的酸奶，这家酸奶店很受大学生欢迎。倒不算什么精贵珍肴，就是每次买都要排好久的队。
罐壁上还泛着凉气，显然是有人一拿到手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
有点高兴又别扭，宋子俞把头偏向一侧，一截尖尖的下巴。
“你把我当女孩子么？”
手下却还是接过了那罐酸奶。
韩耀魄挑眉，作那纨绔浪荡子模样，伸手去挑宋子俞下巴。
“是啊，哪来的俊俏小丫头，还不赶快从了爷。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你料无推辞了吧？”
直给人逗的面红耳赤，韩耀魄才正色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就绝无二话，自然是想着你好的。”
宋子俞闻言没说什么，只是把饭菜吃的一干二净，小口喝着酸奶。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像只吃饱喝足的猫。
“快走快走，听说女生宿舍2号楼下面有人表白。”两名同学匆匆经过，只言片语飘进韩耀魄和宋子俞耳朵。
二人对视一眼。
王雪婷就在2号楼。
等韩耀魄和宋子俞赶到2号楼下时，已经围了一圈人。
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韩耀魄借着身高优势，看清人群中心铺着一地玫瑰，旁边二人正是安豪和王雪婷。
王雪婷一身甜美的短裙，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垂落下来，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堵了个正着。
面对众人的起哄和围观，王雪婷勉强笑了笑，手指缠着发梢绕来绕去：
“安豪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安豪手背在身后，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雪婷，祝你生日快乐。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在我心里考虑了很久，但我还是决定说出来——”
安豪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王雪婷，我喜欢你！”
“做我女朋友吧！”
围观的人群起哄架秧子的声音响成一片。
韩耀魄双眼一黑。
安豪这个大傻子！
果不其然，王雪婷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尽力维持体面，“安豪同学，我感觉我们不太合适……”
“不是的！”安豪激动地打断王雪婷的话。
“我是认真的。”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礼品盒，盒子表面用浅紫色绸缎细心地裹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册。
安豪打开手册，里面记录了他和王雪婷相识以来的一点一滴，密密麻麻的手写字体和图片插画，穿插着不同时期王雪婷的照片，诉说着一个男孩赤城的真心。
“我知道你的生日是八月十二，狮子座，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和紫色，爱吃辣不爱吃酸……”
安豪沉浸在对过去的美好回忆里，没注意女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三年前的那个社团招新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怎么会有笑起来如此好看的女孩，心地又善良。后来，我和你一起讨论过项目策划、组队熬夜写稿子、一起排演过话剧《小王子》……是你改变了我，让我从那个沉默寡言的人变成今天的自己。”
“我想，有一朵花，她把我征服了。”
“雪婷，我……”
我真的很感谢你，你让我变成不一样的自己。
“够了！”
突然，王雪婷高声打断安豪的深情告白。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看事情不对，起哄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王雪婷咬着牙，脸色涨出细细的红，下巴微微颤抖：
“我已经明确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对你没有感觉。为什么还来纠缠我。”
安豪脸色瞬间变了，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女孩摆摆手打断。
女孩的声音又快又急，声线颤抖着，将积压多时的不满一吐为快：
“是的，我是帮助过你，你很感激我我也知道，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普通朋友我也非常欢迎，但这并不是你天天骚扰我的借口！”
“你抄下我的课程表，上课下课跑来堵门，让我和我的朋友都非常难堪。天天手机微信给我打电话，早上中午晚上吃饭了么睡了没你是打卡机么？还有那些礼物，我都说了不想要，你偏要送，好，我都回礼了，可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跑来——”
女孩一指那盒子里密密麻麻的字迹：
“——监视我的人生，骚扰我的生活！”
“你是变态么！”
女孩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如果是我错了，如果是我不该和你做朋友……”
“那请放过我！”
周围鸦雀无声。
女孩低头抽泣着，精心烫过的卷发从一耸一耸的肩头滑落。
安豪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周围玫瑰艳红芬芳，现在看来讽刺又尴尬。
围观的同学看事情不对，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掩着嘴小声交谈着什么。
远处，有接到消息的校园安保人员匆匆赶来，疏散人群。
韩耀魄借机挤上前去，将还没回过神的安豪拉走。
“好了安豪，咱们回去再说。”
他对旁边欲言又止的王雪婷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把女孩也带回去。
安豪呆呆愣愣的，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双手紧紧握着那个写满字迹的手册，像个木头人一样被韩耀魄拉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安豪先是呆坐在床上，半晌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喃喃问道：“雪婷她，她说我骚扰她的生活？”
韩耀魄叹口气，拍拍安豪的肩膀，“别想了安豪，睡一会儿吧，睡一觉就好了啊。”
安豪一挥手臂打开韩耀魄的手，神色有些激动。
“我骚扰她的生活？她把我的感情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条用来展示她美好心灵的舔狗么？”
韩耀魄皱眉，“别这么说……”
“每次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一点不值钱的善意撒出去，就能换回来如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狗。她拿，拿我的感情当做什么了？”
安豪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号，要给王雪婷打电话：
“我要问问她，问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
“安豪！”韩耀魄上前夺过已经拨号的手机，不顾安豪的反对按下挂断，将手机丢给宋子俞，让安豪不再冲动地讨人嫌。
喘着粗气，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样，安豪颓然坐在地上。
像个落花流水的流浪狗。
“我是真的……”
真的很喜欢你啊。
折腾到半夜，安豪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韩耀魄去上课的时候，安豪还躺在床上没动静。
他裹着被子面朝向墙壁，不声不响，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今天还是让他冷静一下，上午的课给他请个假。
韩耀魄替安豪买了早饭，放在桌子上，悄悄将门带上走了。
中午下课的时候，韩耀魄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想要不要给安豪打个电话，他一个人在宿舍里挺放不下心。
宋子俞站在旁边等他，忽然拉了下他的肩膀。
“门口有人找。”
韩耀魄转头望去，一个短发女生正在后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神色焦急。
看到韩耀魄回首，女生激动地向他挥手。
有点眼熟，好像是王雪婷的舍友。
韩耀魄拎起东西走向她，问道：“同学有什么事么？”
“雪婷！”女生一把抓住韩耀魄的手腕，语句有些颠倒，“雪婷她不见了！”
“我哪里都找不到！”
“什么？”韩耀魄心下一惊。
宋子俞在后面看了一会，这时走上前来隔着女生衣袖将她轻轻扯开。
发现周围的同学已经投来若有若无的好奇的目光，宋子俞皱眉，对女生说道：
“出去再说。”
女生六神无主地跟着他们，神色慌张无助。
等到了安静的地方，韩耀魄让女生坐下来，安抚道：“别害怕，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会帮你的。”
像找到了主心骨，女生安定下来，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