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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欣和蒋澄星到底没做成同桌。

班主任重调座位时,把个头更高的蒋澄星排到了成欣后面。那个当初闹着要跟蒋澄星一起坐的女生倒是和成欣坐了并排。

新同桌显然对此并不满意,这个有着一双圆圆猫眼的姑娘总要扭过头去,找后排的人说说话。坐在蒋澄星旁边的是另一个高瘦的男生,三个人时不时传来打闹逗趣的笑语。

成欣从来没有回过头。

这虽然是个新组的班级,但似乎很多人都彼此熟识,像她这样新升上来的人没有几个,她和他们也并不相熟。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人早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室,生活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特别的只是她背后坐着的人。

这段时间过去,即使她没有刻意留意,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关于蒋澄星的个人信息,母亲市里领导,父亲经商起家,一个钱权两不误的美满之家的独生女。

纵使在权贵子弟里,蒋澄星也无疑是圈子的核心。她的辐射范围不止她们这一亩三分地,她走到哪儿,圈子就扩大到哪儿,哪怕抛去身家背景不说,她显然也不缺乏个人魅力。下楼做操的时候会有女生过来挽着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会有人专门与她共跑,就连课间都会被人塞各式各样的小零食。她往哪里,哪里就有人跟随,仿佛一种不可抗拒的磁场引力,迫使人争相竞往。

偏偏这人坐在她身后。

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打扰的圈子,但偏偏她们离得这样近。

近得不可思议,近得人群奔向她,就得先越过她。

成欣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假装自己这片角落并不存在。幸好也没人关心这里,当没有人在乎这点微妙的格格不入,她与他们也就算融为一体了。

她为数不多能瞧见蒋澄星的时候,是大家去音乐教室上课,这时老师最喜欢请上来的助手就是蒋澄星。

成欣看着那人从容落坐到台上的钢琴前。平时兴许都是她看她的背影,现在却正好调反过来。

欢快明朗的小调从她指尖飞出,和着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在课堂上悠悠回荡。

成欣低头翻看手里的课本,奇怪的符号上下翻飞,扭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就组成了一曲谱子。

她忽然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她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带班老师让小朋友们围成一团,各自说说将来的理想。

在一圈此起彼伏的“我要当厨师”、“我要当警察”的吆喝中,她猛地爆出一声:“我要当艺术家!”

大家都震惊地望过来,连老师也投来意外的目光。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答案,她昂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会做艺术家!”

艺术家是什么?在那个晴朗的下午没有人知道,那是离这个年龄段、这座小县城都太远的东西。包括喊出这个名词的人,当时也只是觉得它新奇好玩,但老师当场表了她,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远大的理想。

或许艺术家会唱好听的歌,会画好看的画。从那以后,她记住了这个词,不是因为它新异,而是因为它伟大。她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试图去理解它。只不过等她真正弄懂了这个词的指向,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与它错过。

父亲没有理由送她去接触艺术,她也没有禀赋了解“艺术”究竟为何物,她在过去的日子里抛弃掉了很多与她人生不相干的东西,以至于在许下那个愿望的十年八年后,连手上最基础的简谱都看不明白。

音乐停了。她下意识望向台上。老师振臂一呼:“同学们下课!”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相似的白校服瞬间刮起一阵风暴,她被这风暴打着旋地卷出了门,余光里什么也没留下。

雨。要下雨了。

成欣望着窗外的天空,阴沉沉、乌蒙蒙。

今天是周天,她来图书馆呆了一下午,现在已经临近傍晚,马上该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她收拾好书包,从第二个夹层里摸出雨伞,站起身准备出门。

她在跨出自习室门槛那一刻顿住了脚步。右手边,后门口,有道人影靠墙而立。

蒋澄星双手拎着书包带子,下巴微扬,隔着一条走廊遥望对面的窗户。看不出来她究竟是目有所及,还是仅仅在出神发呆。

临近晚修的点,图书馆里只剩零星几人,这条走廊更是安静得只剩下她们两个。窗外有风刮过,把将落未落的树叶摇得哗啦作响。

成欣只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幸好她今天选择从前门走,不用跟人撞上。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或许她们在一个自习室里同待了一下午也说不定,但总归她们之前谁也没看见谁,现在也一样。

跨过图书馆大门时天边雷声轰过,果然还不待人走出多远,瓢泼大雨倒灌而下。

成欣撑开自己的墨蓝格子伞,这伞不算大,但罩住她也刚刚好。豆大的雨点砰砰砸在伞面上,又一刻不停地锤向大地,不一会儿地上的水流就汹涌起来,每一步都溅开不小的水花。

其实她喜欢雨天,尤其喜欢在雨中行走,在天地的飘摇间,仅需撑开一把小伞,就能瞬间隔绝倾盆的雨幕,生出一方安宁的静土。

然而今天,她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她。

她发觉自己身体紧绷得不正常,像被拧紧了弓弦的箭,被上好了发条的轴,只等什么时候一脱手。她把手伸向伞外,冰冷的雨水顺着指尖滑进袖口,冻得皮肉直打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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