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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她一个姑娘家,虽是扮成了男子,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总是不安全。

齐铮将药箱拿近了些,又拉起她的袍袖查看。原本光洁又细嫩的手臂上生生磨掉了一层皮,一点一点地往外渗着血丝。她肘部关节的位置显得凹了些,想来是方才那一戳,脱臼了。

他怕袖子蹭到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拉好,轻轻握住她的手肘感觉了一下。

“这是谁家的孩子?”他低头问道。

“是——”柳青刚要回答,忽然瞬间一痛,她的小臂已经被他精准地复了位,“是犯人家里的。”

“你呀,就是心太软,连犯人家的孩子也管。”齐铮放开手,打开石桌上的药箱,小心翼翼地取了棉花和药膏放进托盘里。

他看着托盘犹豫了片刻:“我让人来帮你上药。”

别人都是粗手笨脚的,若是可以的话,他想自己给她上药。只是他既然知道她是女孩子,总是要有些顾忌。

“那不必了,都这个时辰了,”柳青摆了摆手,“……就是我想让这孩子住上些日子,师兄你看行不?这孩子挺乖的。”她一脸讨好地瞧着他。

师兄是师父的小儿子,师父不在,师兄答应也是一样的。

“唉,行吧。”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她原不必如此,她要养的孩子他怎么会推出去。

“我命真好,遇到师兄这么好的兄长,就是亲兄长也不过如此啊!”柳青笑嘻嘻地连作了好几揖。

“还笑,看那一下摔的,疼了吧!”

师兄就是师兄,干嘛跟兄长混为一谈。他虽然一直扮演兄长的角色,却并不希望她仅仅将他视作兄长。

“不疼不疼。”柳青声音里带着笑,暗暗咬着牙上药。脖颈上的虚汗还没干,就又沁出来了,耳后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黏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显出些毫不刻意的柔媚。

齐铮看了看她,默默地把用过的棉花收拢到一处。

脱臼哪有不痛的,方才她那脸色可是白得像纸一样。

不过她惯是如此的。

整骨之术,割肉挫骨,药力褪去之后便是百刃穿体之痛。当年父亲怕她受不住,只肯分三年完成,她却说时候不等人,跪在父亲面前不起来,求他一年完成。

父亲无奈,只好与她约定,若是她实在疼痛难忍,便要停下来,等个一年半载再继续。

或许正因如此,她的屋子历来安静,从来听不到半点□□。他每每为她拆换细布,总见她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躺椅,青筋暴突,额发湿哒哒地贴在面无血色的小脸上,口里却一声也不吭。

细布一换好,她整个人就像卸了劲一样,瘫软在躺椅上,可等他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非要颤栗着坐直了身子,极认真地向他道一句“有劳师兄了。”

他姐姐妹妹虽多,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然而父亲只说她是故人之女,让他日后都叫她师弟,其他的一概不要打听……

“对了,你方才怎么跑起来了,都快到家了。”他方才就好奇这事,此时才想起来问。

“唔……就是想早点回来嘛。”柳青手捏着棉花笑道。

珠珠姐姐的遭遇,让她又想起了押送途中的事,所以一走夜路就心慌。当初她一棒子下去,那个欲行不轨的押差颤巍巍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就是在那一日逃离了押送的队伍,成为了逃犯。

她虽然对师兄放心,却也不想告诉他这事,白白给他添一分风险。

“对了师兄,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没?你给那么多皇亲国戚看病,总有些不寻常的事吧。”她赶紧换个话题。

“……嗯,有倒是有,”齐铮知道她不想说,也不勉强她,反正她的秘密本来就多,“不过是信里看来的。我有个南京的朋友说他表妹一年前走失了,近日才好不容易寻回来,可是脸上多了许多疤。她家里人要给她抹药,让脸上的疤淡一些,她还不肯,说就这样最好。更蹊跷的是,那姑娘一见家里的小厮或者管事就死命地捂着领口,浑身打哆嗦,非要找个角落蹲一会,才能平静下来。家里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就是不肯说。

“我那朋友问我能不能开个方子给治治。可我跟他相隔万里,病人都没见过,我又怎能随便开药……”他边说边摇头。

柳青案子看得多,一听这话就警觉起来:“那姑娘是南京人对吧?我听着这事不简单,等我将手头的案子料理完,去问问南京刑部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受害者。”

“你那么忙,可别操心这个了,”齐铮叹了口气,“我看你们衙门的事也太多了,要不我让爹去找沈君常说说吧,让你轻松一点。”

“不必不必不必。”柳青吓得直摆手,师父在三法司地位太高,他专程去替她说话,实在太过招眼。

翌日,顺天府的人并没有来催柳青结案,大概是二品官打过招呼了。反正凶犯已经落网,结案也不是难事。

相反,这回是柳青去顺天府找了二品官。

他这个身份,她原也不指望一定能在顺天府找到他,不料里面帮她通报的衙差片刻的功夫就跑出来,请她进去。

“……大人,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那少年虽有错,但广德侯之子奸|污他姐姐在先,此案若要公平,不可只定那少年一人的罪,须得连同广德侯之子一同定罪。”

柳青说得义愤,但二品官摇着扇子,似乎不以为然:“所以呢,来找爷做甚?”

“……因此案大人全程参与,小人想求大人帮个忙。”

二品官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如今能证明广德侯府三公子罪行的便只有他身边的小厮,下官想录他的口供,可是下官官职卑微,若下官一人去侯府,恐怕连门都进不了。所以下官……想求大人与下官同去。有大人在,下官定能进得门去。那小厮即便说谎,下官也总能找到漏洞。作伪证同样要受刑,那小厮很有可能招供。”

他不是就爱掺和这些事吗,把他这尊大佛搬出来,看谁还敢拦路。况且他总是一副谁都入不了眼的样子,那让他去对上位高权重的广德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哎呦,这会想起爷来了?” 二品官的嘴角又如往常一般噙着戏谑的笑,“别以为爷不知道,当初在河神庙的时候,你心里把爷骂了千八百遍吧?”

柳青太阳穴突突地跳,就因为他,她差点丢了官,还险些没了命,连心里骂一骂都不行吗?

“下官岂敢,下官这些日子跟着大人,不知长了多少见识,对大人的崇敬之心日益增长,当真是日月可鉴。”

柳青已拿出了最丰沛的感情说这一段话。

二品官扇子一停,嘴角的笑意渐渐晕开,一张俊美却高傲的脸显得亲切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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