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不知原因,但也足够朝臣感叹一声,惯常喜欢拿软刀子刺人的丞相大人如今近朱者赤,随着帝王一同学着冷嘲热讽地骂人了。
只不过比顾峤还要含蓄些便是了。
顾峤瞧完了这场很快便结束的闹剧,支着头的手放了下来,在场上环顾一周,掠过商琅的时候难免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问道:“可还有旁的事?”
照常来说,这样的时候必然是不再有了的,但顾峤没想到,在他开口要说退朝之前,礼部尚书又一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朝着他拜下去,吞吞吐吐地问:“不知陛下……预备何日选秀?”
咄咄逼人
顾峤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商琅。
丞相大人此刻正蹙眉抿唇, 情绪难得地外露。
是因为两个人确定了关系,所以才会对这样的话语如此排斥么?
“历朝择选秀女都于正月起,如今二月将至下旬, 尚书此时言语,未免迟了些。”
商琅淡声开口, 礼部尚书却没有抬头, 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拜向顾峤。
这副情形怎么瞧怎么怪异,礼部尚书不知是被商琅这一句话给刺激到了还是如何, 开口的时候比方才顺畅了不少:“陛下封妃立嗣是国之大事,老臣如今上奏陛下是为日后做准备, 商相何必限于一岁?”
“也巧,尚书家中小女明年正是及笄之龄,”商琅抬眼望了一下顾峤,随后又敛眸,“明年选秀, 日子也是正好。”
顾峤看着他那副无辜但字字珠玑的模样就忍不住弯了唇。
丞相大人的话说得并不直白,拐弯抹角地给人扣了一口假公济私的大锅,惹得一旁观望的臣子都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礼部尚书更是, 直接转过了头来怒目而视:“商琅, 你这是污蔑!”
“本相只道令媛及笄,如何便算污蔑?”商琅眉峰轻压,平日温润无害的桃花眼便显得凌厉些许, 不过那声音还是清清润润, 毫无心虚之意, 反观礼部尚书那样子, 更像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
如果不是因为在朝堂上,顾峤估计能直接笑得打癫。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商琅是如何三言两语把人气得跳脚,暗自感叹今日丞相大人在朝上为了不让他选秀简直是连那君子形象都懒得装了——也或许是因为两人确定关系后便有了底气。
嗯,中宫皇后的底气。
顾峤越想便越忍不住笑,到最后也当真轻笑出声,殿上顿时一静,顾峤笑完了,仍旧弯着唇,道:“丞相说的是。方才不是说仪典耗费甚多,如今遴选秀女,也要消耗上不少——此事再议,朕也不是大限将至,爱卿就那么急着让朕立储?”
话到最后已经有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眼见着帝王又要给他扣上一顶帽子,礼部尚书再如何也不敢再说话,只得讪讪退回了百官列中。
有这么一遭,顾峤生怕他们再折腾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立马让退了朝,也没理会走出金銮殿之后朝臣的私语,只自顾自地上了轿辇等着商琅。
外面尚且寒凉,商琅来的很快,带着一身寒气。
此地无人,顾峤直接握住人的手腕将他给带了上来,随后笑着调侃:“先生方才在朝上,真是让朕大吃一惊。”
商琅脸上不见喜色,眉头一直是轻蹙着,听到他开口,也就只是在那之上多添了几分无奈,反手握紧了他,道:“是臣一时冲动。”
“却是为朕解决了大麻烦,”顾峤见他情绪不高,吩咐宫侍直接将轿辇抬回寝殿,随后笑盈盈地凑到他身边,轻声同他承诺,“先生放心便是,朕不会选秀,更不会纳妃。”
商琅低低“嗯”一声,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胳膊伸展开,将人牢牢拥住。
顾峤愣了一愣。
就算是如今商琅在他面前情绪外露许多,他也鲜少见到人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选秀这事情他同朝臣纠缠许久,甚至先前商琅也曾附和过,当时的顾峤听见商琅那般说,只觉心寒,如今再回头去想想,商琅的痛苦恐怕不比他少。
只是当时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藏着心思,到了现在才能这般毫无顾忌地释放情绪。
商琅紧抱着他,低低一叹。
他与顾峤想得恰恰相反。
曾经没有抱过希望的时候,商琅痛苦之余早就做好了顾峤立后纳妃繁衍子嗣的准备,但如今真真正正地得到人之后,却添了更多的忧思。
江山终究是要有人来承袭,哪怕如今顾峤同他说要从宗族子弟当中挑个孩子来养,商琅也不敢说十年二十年之后,帝王还能抱着同样的想法。
顾峤是一个天生的、合格的君主——也正是因为两人心意相通,商琅才更明白,他绝对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等有朝一日,真的到了必要的时候,顾峤要舍弃他,也会是商琅意料之中。
心有准备,但绝不甘心。
“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不纳妃,在宗室当中可曾寻到合适的子嗣过继?”商琅抱了他有一会儿,才松开手,开口问,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
“尚未,”顾峤摇一摇头,“等寻个空,先生与朕一同挑上一挑便是。”
“陛下如今方才及冠,也不急于一时。”商琅颔首应声。
这一次顾峤却是笑着看向他,说出来与朝上不同的话:“不,朕急得很。”
当年他本来就是被迫上位,顾峤心底那当个闲散王爷的心思从没丢过,如今虽然再当不了王爷,但是早日养个储君让位然后做个无所事事的太上皇倒是可行。
“不只是微服私访,等到江山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朕还想要彻底卸下这帝王的身份,同先生游山玩水去。”
这话倒是在商琅的意料之中。
“好,”他应道,“既如此,臣便寻个时候与陛下一起去瞧上一瞧。”
顾峤颔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今日在朝上礼部尚书忽然提及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便闷闷地抱怨了一句:“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昨日一言不发,偏偏赶到今日,好像有意让先生听见——莫非他们是想要靠着先生来劝朕不成?”
顾峤不明所以,这般想,也无可厚非。商琅却是摇了摇头:“他们的确是有意,不过应当是为了来警告臣。”
“警告?”顾峤一蹙眉。
商琅抿了下唇。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去瞒顾峤也不合适,他如实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前在年宴上,陛下先行离开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