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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 第15节

 

“阿基拉·安诺要在那边的书店做一个演讲。”我听到他翻页时的沙沙声,“《女性大规模毁灭:现代战争中的性别物化与性别编码》。”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说。

“我们可以跟她聊聊,如果幸运的话,你还能得到她签名的俳句书。”

他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在工作。中间我出去散了会儿步,然后把霍桑想要的那章写出一个简单初稿。这听起来有点无聊,但作家的生活就是如此。一天中我至少有一半时间是独自安静度过的。从一项工作写到另一项,开始是用笔,后来是用电脑,不停地输出文字。这就是我喜欢写《少年间谍》的原因。虽然我不能真的去冒险,但至少可以想象冒险。

写霍桑时我一直不太满意,我困囿于现实环境。例如,我本想开篇写得劲爆一点:比如戴维娜·理查森和阿德里安·洛克伍德睡在一起,或者苏珊·泰勒身穿黑衣,去约克郡谷地参加丈夫的葬礼,送葬队伍沿着蜿蜒的乡村小路缓缓前行。最有挑战性的是想象自己就在长路洞里,描述查尔斯·理查森溺亡时的最后情景,或者把自己变成墙上的一只苍蝇,目击理查德·普莱斯被凶手袭击时的场景。可悲的是,这些都不能写。我的工作是跟随霍桑的调查,记录他的问题,偶尔试着弄清楚答案,却几乎没有成功过。这真的非常令人沮丧。与其说这是写作,还不如说是录音。

不过能走出家门,我还是很高兴的。我乘地铁到格林公园,然后走到梅费尔。这次霍桑比我先到,他在画廊外等着。画廊开在一座小巧雅致的建筑里,充满了“穷人勿进”的气息。画廊的名字用精致的字体拼写而成,橱窗里只有三件艺术品,而且没有标价。

我认出了沃兹沃思和保罗·纳什的作品——是幅漂亮的鹅卵石海滩水彩画。玻璃门已上锁,但是门内有一个助手,他把我们领了进去。

“请问需要帮助吗?”他问。他皮肤黝黑,胡子又黑又亮,来自中东地区。他不到三十岁,穿着一身价格不菲、量身定制的西装,相比之下显得霍桑的衣服很廉价。他没系领带,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左手中指戴着金戒指。

不用说,霍桑立马就对他产生了厌恶。“你是谁?”他问道。

“什么?”助理也不高兴了。

“我想跟斯蒂芬·斯宾塞先生谈谈。”

“斯宾塞先生很忙。”

“法拉兹,没事。我认识他们。”

斯宾塞从后面办公室出来,走在厚厚的地毯上,完全听不到脚步声。他也穿着西装,看起来比我上次见到他时好多了。他的头发经过精心梳理,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透着一层粉色,像是刚沐浴后的样子。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他问道,“我猜你们不是来买艺术品的。”他在我们面前显得很拘谨,但我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上次见他时,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时常流泪,但霍桑并没有对他表示同情。即使到现在,他俩之间也有一种潜在的敌意。霍桑厌恶同性恋,这是他最不讨人喜欢的一点。我敢肯定,斯宾塞已经意识到了。

“我想知道你上周末在哪儿。”霍桑毫不留情地问道。

斯宾塞转向他的助理:“你先回办公室吧,法拉兹。”

“斯蒂芬——”

“没事的。”斯宾塞一直等到他离开才对我们说,“我早就说过了。”

“你骗了我们。我去弗林顿的圣奥斯疗养院问过你母亲,她不记得你去看过她。”

斯宾塞有些生硬地说道:“我母亲是老年痴呆症晚期,有时她甚至都不记得我是谁。”

“那里所有的护士都老年痴呆吗?她们没有一个人记得见过你。”

我以为斯宾塞会否认,但他比我想的要聪明。斟酌了一会儿,他耸耸肩说道:“好吧,我撒谎了。”

“你跟你男朋友法拉兹在一起。顺便问一下,他是哪里人?伊朗人?”

“是的。你凭什么认为——”

“请不要把我当傻子,斯宾塞先生。我们在调查一桩谋杀案,你可能会因妨碍警务而受到起诉。”

“你根本不是警察。”

“但你骗了格伦肖探长,你应该不想站在她的对立面吧?”确实如此,我深受其害。“你那个伊朗朋友用的须后水味道很特别,你的车上也有这种味道。”霍桑闻了闻,“我现在还能闻到你身上那股难闻的味儿。你丈夫去世后,你没等多久,不是吗?他搬到你在汉普斯特德的住处了吗?”

“没有!”

“但理查德·普莱斯发现了你们的关系,对吧?在他看来,婚姻、民事契约——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已经结束了。他只想让你搬出去。”

“不是这样的!是谁告诉你的?”斯宾塞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奥利弗·梅斯菲尔德吗?”

“确实是他。”霍桑没让斯宾塞打断他,继续说道,“你已故丈夫的律师合伙人也是他遗嘱的执行人,他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但他确实说过,他们几周前讨论过遗嘱内容。在这种时候,谈遗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修改它。考虑到你和戴维娜·理查森是遗嘱的主要受益人,戴维娜没做任何让他生厌的事,而你却在周末和那个阿里·巴巴一起在外面闲逛。”他伸手指着办公室。我闭上眼睛,悄悄在指控霍桑的清单上加上了种族歧视。“这很公平,他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他要付诸行动。

“周日晚上八点,你从奇斯威克给理查德打电话,很巧的是,那里正是你的伴侣法拉兹·德里亚尼的住所。这一点格伦肖探长已经知道了,她还没冲过来,真是太奇怪了。所以在她来之前,你最好告诉我,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额外告诉我具体的细节。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说服我相信你没有偷偷溜回家去杀人。”

“我没有杀人!”架子上有一瓶矿泉水,斯宾塞走过去打开。我听到了瓶内气体释放的声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和理查德一直有矛盾。没错,我们的确讨论过分开一段时间。我也确实和法拉兹在他奇斯威克的公寓里过了周末。很多人都看到我们了。我们在上里士满路,一个叫劳伯格的餐厅吃了晚饭。”他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霍桑,“这是票据,当然你也可以去问餐厅的人。我们是靠窗那桌。”

“我会问的。”霍桑收起票据。

“霍桑先生,这可能会让你吃惊,但我非常爱理查德,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除了背着他和别人睡觉。”

“我们是开放式婚姻,可以容忍彼此的轻率言行。如果理查德要修改遗嘱,他也很有可能是想修改针对戴维娜的遗嘱。”

“为什么?”

“算了吧,当我没说。”显然,斯宾塞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非常后悔。

“你最好实话实说,斯宾塞先生。”

“好吧。”他皱起了眉头,“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为了满足戴维娜的各种要求,理查德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帮她招揽生意,让她儿子接受私立教育。他一直在她身边,帮她解决各种问题。但这远远不够。为了得到更多客户,她不停地压榨他。实际上,他也不喜欢她的审美观,她的设计全是红色、黄色,还有那刺目的暗绿色,他称之为‘坏死绿’!他很绝望,想让她离开他的生活,但是约克郡发生的事情束缚了他。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做法,那根本不是他的错。我曾告诉他让她滚蛋——也许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也许他最后也算成功摆脱了她。”

“你认为是她杀了他吗?”霍桑轻声问道。

斯宾塞摇了摇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是阿基拉。当时她在饭店威胁他时,我恰好在场,全都听到了,她还说了些别的……”

为了营造效果,他停顿了片刻,我也第一次扫视了一下画廊,挂在墙上的油画和水彩画,每一幅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各自不同的光池里。这会是个完美的电影布景。

“理查德盯上她了,”斯宾塞继续说道,“他说已经调查过她了。你应该去和法维翰公司的格雷厄姆·海恩谈谈。他是一名法务会计,和理查德一起工作。他发现阿基拉名下有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和一条隐秘的收入来源。显然阿拉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理查德认为她可能在做些违法的事情。”

“是什么?”事实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奥利弗·梅斯菲尔德跟我们说过,但他说得没有这么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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