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男生兴奋地蹲下,示意标签下还有一行蝇头小字:
【头颅若不滚到爱人的脚下,便是肩上的负担。】
“果然里面很多学问。”霍念生虚心求教,“这句话又怎么解释?”
“字面上理解……就是说一个人的头颅要为爱人而掉,要滚到爱人的脚下,否则活着就没有意义,只是个肩膀上顶着脑袋的懦夫而已。”男生说,“头颅是生命的象征,诗人表达的其实是自己炽热的爱情观——真正的爱情要为爱人抛洒头颅,献出生命而无怨无悔。”
“原来如此。”
“没错!所以我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衬得上最极致的爱情。只有把爱人的头颅抱在怀里那一刻,爱情才从此升华成一种再也不会凋零的东西。这死亡里面隐喻的是永生和幸福。”
未来的艺术家口若悬河,滚瓜烂熟得像是背了很久的毕业答辩。
可惜时间有限,没等讲完他就被朋友回过头抓走,依依不舍地与自己的野生观众告别。
闲杂人等离开了,这方空间重新安静下来。
霍念生碰了碰陈文港的胳膊。
陈文港如梦初醒。
却听到对方问:“怎么哭了?”
陈文港微微诧异地回视霍念生。
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霍念生说这话的意思。陈文港本能地眨了下眼,一点冰凉便沿着右边腮颊流了下去,才发现果然是眼泪。但他其实没有哭,也隻流了这一滴泪。
陈文港被问住了,连他自己也无从解释。
霍念生抬手,用拇指替他擦去脸上的湿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是因为这一句话, 才惹出了后面更多眼泪。
在成年人的世界,受了委屈并不一定要哭,泪水往往决堤在得到了一点关心的那瞬间。
对霍念生来说, 并没有察觉其中细微的差别。
他只是理解小朋友有自己的委屈——陈文港比他小七岁,三年一个代沟, 他们差了两个代沟还多。霍念生出国上大学的时候可能陈文港还在读小学,每次这样一想, 把他看成小朋友也没什么问题。陈文港伏在他肩上,肩膀颤抖,霍念生想, 他能有什么伤心事呢?
是被迫分手, 是自伤身世,还是在哪里受了苛责。
或者为了什么别的原因过得不开心。
衬衣胸口处打湿了一片, 先是温热, 转为冰冷。霍念生拍拍他的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伤心何其委屈, 令霍念生都于心不忍起来。
霍念生脑海里浮现陈文港从医院拿了药,一个人走在萧瑟的街边的背影。
那张温和冷静的面具下总有一种隐蔽的紧绷感, 藏着秘密和心事, 不肯轻易示人。
过往学生露出好奇的眼神,霍念生把他带出展馆。
他们在建筑背后找了条石凳坐下。
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 温热而友善。
和煦的微风中,陈文港克制住了他自己的情绪。
霍念生的手帕拿给他擦了眼泪。这会儿他头脑冷静下来,把手帕捏在手里, 似乎在歉然地思考该拿它怎么办。上次那个下雨天,他弄脏了霍念生的外套, 还在他面前下车便吐。
陈文港自嘲地想, 如果霍念生有洁癖的毛病, 这辈子情缘大概就彻底没得续了。
似乎跟眼前这个人见面,总有意外发生。
或者更多时候是他单方面失态,连陈文港自己都要习惯了。
他试图在每个人面前展现尽善尽美的一面,老天偏不这么安排,大概觉得他累。
但霍念生终究是不一样的,心底深处陈文港又明白,这个人是不会嫌弃的,是包容的,温柔的,安全的,可以接纳他的。
至少霍念生的确没有表现出洁癖,从他手里把手帕拿过去:“给我吧。”
陈文港柔顺地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垂着肩膀,手按在凳子上,显得有些伶仃。
周身的气质给人以纤弱幽静的感觉,像黑夜里漂浮的萤火,时聚时散,幽微渺渺。
霍念生没办法,他实在是吃这套。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顿了顿,先问一声:“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