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参商
1
前桥明白那只是她的托词——魏留仙若真舍得让成璧离开,就不会只骂他却不责罚,雷声大雨点小,到底还是顾及情谊。
只怕她知道成璧与赵熙衡不对付,又不愿放弃任何一方,要成璧留下,又要防止生出事端,便让梁穹将成璧稳住,如此一来,家花野花俱握其手,还不显得自己屈尊。
梁穹万般不愿,也只得准备了钱财,按照名单一一遣人离去。他有意做得隐蔽,可消息总是瞒不住的,众人每日看着院中使奴逐渐减少,不禁惶惶弗宁,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念着宁生昔日帮忙“固宠”之功,梁穹没有立即将他遣出,而是安排了一次侍寝,想让魏留仙念及旧情,收回成命。可不知为何,魏留仙竟拒而不用,让宁生空守一夜。
至今已无路可走,梁穹只能把被驱逐之事对宁生讲了,此消息于宁生如五雷轰顶,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唯有声泪俱下求公主回心转意,可惜再三恳求,终无回应。
梁穹劝道:“公主命我安顿好使奴生计,对你只说出府,没说别的。既知你在京中毫无根基,也无谋生之法,为你提供住处是我分内之事。那留王旧邸曾被公主口头赏了你,如今还空着,她没说收回,你就先去那住吧。待一段时日,她若想起你,或许还有机会回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于是宁生搬去了留王旧邸,随后不久,公主府再度精简使奴,余人因上次大劫并未波及自身,刚刚松一口气,这次就见名字列在清单之上,亦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十余使奴,转眼唯剩成璧、子昂与陆阳。梁穹料到她舍不得成璧和子昂,却不知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陆阳,为何也得她青睐。
魏留仙将未曾谋面的何缜之院落赐了陆阳居住,加派诸多人手为其鞍前马后,一时风头与成璧无二。可与其说“伺候”,看上去更像“监控”,独居院落如同一座牢笼,但凡陆阳出行,动辄七八人围跟,魏留仙也再踏入院中见他一回。
随着乐仪由南郡进京,这场声势浩大、人人自危的公主府遣奴戏码,也终至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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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出发前还是去参加安吉和赵熙衡的婚礼,”乐仪纳闷道,“到了京都,突然变成参加你和赵熙衡的婚礼了?可真是始料未及啊。”
她向好友索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魏留仙却哈哈大笑,热情揽她进府去。公主府的安寂和空旷入目,令乐仪啧啧称奇:“听闻你将使奴遣散了,我还道你做不出这等事,没想到是真的。”
“我为何做不出这事?”
“你重情义啊,只要动过心,即使不喜欢了,也不会遗弃苛待……”
魏留仙恍然大悟道:“此言有理,看来我确实够重情义。”
“对梁庶卿除外,你当初苛待他可是不遗余力,”乐仪适时补充道,“你们两人相处还好吗?”
“就那样吧,”提起梁穹,魏留仙皱眉道,“我又没对他动过心,难说情义。”
乐仪唏嘘道:“两年朝夕相对都未曾动心,看来梁小郎盛名难副。”
她就死鸭子嘴硬吧!
没动过心?当初给梁穹物色彭墨当礼物、说要重新开始的好像不是她一样,若没动心,又何必抓住梁穹的一次拒绝,反复折磨他。
这小妮子好面子呢!
“事已至此,多余的话不必说了,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反对你的人必不在少数,劝你的话,她们应是说过好几遍了。”
像是知道乐仪也要当说客,魏留仙的神色有些许不以为然,谁知乐仪话锋一转,微笑道:“但是我支持你。
“我期待中的你,未必就是你想要的样子,你的决定或许在外人眼中不可理喻,但我知道,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未来还会有很多难处,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它们。”
魏留仙注视着好友良久,双目有些微红。前桥这才意识到,她并非像表现出那般坚强,能无视充斥耳中的笑谈。
恐怕也是不愿让那些话干扰心绪,魏留仙才选择闭门不出,使得安吉等人的小报复落了空?
唉,这一切又将在冥冥之中走向何方呢?看着乐仪的身影,前桥心生感恩,还好有她这个朋友。
魏留仙的诸多慨叹也化作一声真诚的感谢:“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
“只要你不后悔地走下去,我就不会是最后一个支持你的。”乐仪宽慰地一笑,四处环顾道,“先不说这个,子昂也被你遣出去了?”
“当然没有,”魏留仙道,“来人,唤罗公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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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乐仪自顾自地吃着茶点,一边对魏留仙喋喋不休:“还好你没舍得子昂,若真把他也遣了,这损失可就大了!我倒不是心疼买下他花的那些钱银,毕竟都是你的家当,我一个子儿没出,只是子昂的性情心境实在难得,若重入风尘,真不晓得他还能不能挺过来。还好当初有我们……”
魏留仙挥手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凑到面前小声道:“让他随你去南郡如何?”
乐仪一愣:“别打趣我,和你说正事呢。”
“没打趣,我是认真的,”魏留仙正色道,“若子昂离了我重新沦为赁奴,继续受摧残折磨,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除了你,我没有可以信赖托付的人,我知道你会善待他。”
乐仪迟疑道:“让他留在你身边不好吗?”
“熙衡的性子我了解,他对子昂不会有什么同情心,还会因嫉妒排挤他。若子昂有成璧的武艺,有梁穹的圆滑,面对熙衡游刃有余,我就不担心了。可子昂最不屑做表面功夫,与熙衡相处不来的。留在我这儿,也是多生事端,还不如随你去南郡。”
说话间,讨论的主角已到了,两人立即转移话题。乐仪以多年未见子昂为由,提出一起去琴楼听曲,魏留仙一口应了,子昂自是听从。
有乐仪陪伴,那些闲言碎语即使入耳,也不会让魏留仙在意。她二人带着子昂从早上玩到太阳落山,将回去时乐仪悄悄将魏留仙扯到一旁,附耳提醒道:“去南郡的事,你好好对他说,别让他觉得被你抛弃了。必要的话,说是我强迫他来陪我也好。”
魏留仙道:“我晓得的,反正不着急,我慢慢告诉他。”
子昂一日下来未觉异常,倒是因重见故人格外开心,入夜被魏留仙叫去侍奉,也是自然而然。
分别在即,魏留仙只想尽可能多地享受片刻温存,子昂却不解其中深意,突然问道:“日后不在京都了,殿下想去何处呢?”
魏留仙沉吟道:“我钟意凤苑,小时去过一次,风景应是不错,可惜早已忘了。不过依皇姊的意思,恐怕是让我去春台吧,她不想让我完全闲下来。”
“春台也好啊,听闻山水俱佳。”
魏留仙笑着揉揉子昂的面颊,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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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次日从宫中传来一道没头没尾的旨意,将魏留仙叫去面圣,她还以为是婚约有了什么变故,心事重重地去了,却在皇姊殿中见到一位陌生的臣子。
皇姊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右执司何大人。”
前桥听着心头一跳,果不其然,那边站着的不是何有玫又是谁?她好像突然才想到,公卿已是赵熙衡,那何缜又将何去何从?
此时的魏留仙还不知何有玫是谁,与她互相见了礼,皇姊才道:“何有玫有一事想请朕定夺,此事与你有关,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魏留仙愣了一愣,听皇姊道:“这位何大人有位养子,少时与你相识,曾受先帝赐婚嫁你,不过那时你们还小,唯在府中寄名,未有婚姻之实。”
这下魏留仙对上号了,道:“何缜?”
“正是犬子何缜,”何有玫语气中满是抱歉,“自家姊辞世后,缜儿便由臣扶养,只待成年后嫁于公主,履行婚约。可去岁缜儿在凤苑山林中与同伴骑马射猎,不幸遭遇猛虎,惊了坐骑跌下马来,幸而被一位女子所救,将缜儿带回家中疗伤。那女子对缜儿有意,前不久来向缜儿提亲,按说救命之恩当以身报,但缜儿已与公主有约,故而想问问圣上的意见。”
……遇虎被救?
这是啥时候的事?
前桥知道此事断属子虚乌有,这何有玫一定是因魏留仙执着于赵熙衡,认定她不会给何缜幸福,便想了这么个借口,在何缜成年前快刀斩乱麻,帮他把婚约毁掉。
皇姊问道:“那女子家世如何?品行如何?若只为报恩,倒非唯有献身一法。”
何有玫道:“那女子乃大学士龚洪之姪,人品家世尚可。她求娶缜儿,也非图他报恩,而是对缜儿挂心。”
哈,还真有这么个人?
魏留仙一听对方是个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便知道何有玫的意思,更何况她早不记得何缜的样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人家。她这边大度,前桥却看不过去了,盯着何有玫琢磨微表情,盘算这件事虚构的成分有多少。
哪有这么巧?魏留仙刚定下公卿人选,何缜立马被人求婚,这大学士之姪只怕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何有玫看中的良媳吧!
好你个何有玫,当初又讲故事又送玉环,生怕何缜被她厌烦,现在直接把儿子许出去了,这不是背刺是什么?!
魏留仙道:“儿时婚约,多为戏言,何大人不必当真。既然何缜弟弟觅得良缘,我这做姊姊的该祝福才是,这就将他从府籍除名,日后大婚别忘知会留仙,自有厚礼相赠。”
何有玫连连道:“多谢殿下成全!”
不是……你怎么这么大度啊!
前桥郁闷地看着此事谈成,何缜还真就被一笔勾销了,合着原着里从来就没有过他什么事儿?何缜是个彻头彻尾的路人甲?那这孩子当年如此执着于她做什么啊!
前桥跟着魏留仙往回走,心头压着说不出的郁闷,魏留仙却像解决一桩大事,开心得都快乐出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