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节
这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朱瑄的脸色终于缓开了。
“我有一些跟随多年的老兄弟,都有家小。还有许多兄弟,为我拼杀数年,战死疆场,他们的家小……”说到这里,朱瑄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诸僚佐、军将闻言,也纷纷叹息,有人眼圈都红了。这五年来,死的人太多了!
“朱帅。朝廷重建神策军,赏赐丰厚,既是天平军将校子弟,或可入军中谋职。此事可秘而不发,只有在座诸人知晓,实在不行的时候,朝廷自有旨意下达,朱帅或可得太子太师之职,尊荣体面,俸禄优厚,京中亦有宅邸赐下。诸将、诸僚佐,亦有官职分差,岂不比现时便浪战,葬送了基业和性命强?”封渭道:“朱帅,朝廷是看重诸位的,后路无忧,何急耶?”
朱瑄将目光投向韩全诲。
韩全诲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慨然道:“朱帅当可放心。某离京前,圣人便为神策军重建之事烦忧。若能得郓镇将校子弟,喜不自胜矣。”
韩全诲是北司中官,禁军一直由北司控制着,他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既如此。”朱瑄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当坚壁清野,择要地设栅立寨,挫敌锐气,杀伤汴军人员。另,给将士们传信,河东遣精骑一万助我,朔方亦发大兵十万出陕州,攻洛阳。我等只需坚壁挫锐,贼自退去,或可衔尾追杀,一扫胸中烦闷。”
封渭心中喜甚。此番出来,终于立下一功了。
天平军的底子保留得越多,对朱全忠的牵制作用就越大,能够坚持的时间就越长。
而有了朱瑄做表率,说服朱瑾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至于时溥,其实价值不大了。在三镇之中,徐州损失最惨重,形势最危急,最没有能力牵制朱全忠。但怎么说呢,朱瑄、朱瑾都知道援救徐州,时溥此番也出兵援救郓州,该拉还是得拉一下的。
这三个难兄难弟,如果采取正确的策略,还是可以振作一番的,至少可以抵抗更长时间。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别被朱全忠围点打援了,这人还是有点狡猾的。兖、郓、徐三镇,这几年互相救援之时,就曾被汴军伏击过,损失惨重。
听天由命了!
用人
成汭一大早就进了自家地窖。
他仔细数了数放在角落里的酒瓮,总共还剩八坛,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
“夫君。”妻子钱氏走了过来,催道:“大帅已经快来了,怎还拖拖拉拉?”
“罢了,全让人搬出来吧。”成汭好酒,这几坛是他的珍藏,今日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从地窖中出来后,钱氏给他掸了掸灰,埋怨道:“盐州刺史一干就是四年多,该和大帅说说,挪个地方了。灵州、夏州咱不敢想,绥州、银州也刚换了人,去关中找个地方不行吗?”
“关中哪里?”成汭瞪了妻子一眼,道:“泾原二州?邠宁三州?可能吗?李延龄、孙霸都有自家老兄弟要安置,哪来那么多位置给你腾出来?”
“不是说李延龄要走了吗?他若移镇,这不就有机会了?”
“别乱传消息。”成汭抚着额头,实在不耐妻子的聒噪,道:“这些事在家里说说便罢了,出去可别乱嚼舌头根。李延龄便是在元从老人中,资历都算老的。他移不移镇,自有大帅说了算,可不兴得罪了人家。”
钱氏不说话了。
她是功利心很重,但不傻。李延龄虽然没显露出多少行军打仗的本事,但资历是无人能比的,大帅又是个念旧情的,只要他不造反,地位就稳如泰山。
前阵子有风声传出,朝廷可能要设陕西镇,领陕、虢、华三州,李延龄要移镇陕西。钱氏听闻后,心思就动了,想着夫君是否可以到邠、宁、庆三州中谋一州刺史干干,总比眼前这个全州加起来还不到两万口的盐州强吧。
成汭回到厅中。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一同上前行礼问安。
灵武郡王是厚道的,当初将自己从李侃手里要过来,还连带着家族和亲眷,上上下下百余口人。不然的话,怕是已被那个老贼残杀多时。
成汭注意到两个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顿时脸一黑,正待训斥两句,夫人钱氏又跟了过来,道:“妾让她俩打扮打扮的,十三四岁的娘子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两个小娘闻言脸都红了。
成汭长叹一声,懒得再废话了。
“使君,大帅仪仗已经过来了。”有幕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报。
“走,出门相迎。”成汭拂了拂衣袖,又让妻子钱氏仔细检查了下,确保没有脏污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众家小到了正门口。
大街上有数十骑策马驰来。
他们大声呼喝着,将看热闹的百姓尽量驱赶到远处。
很快,四百甲士快步走了过来。
他们分出一半人,进驻成府前后左右邻居家中,仔细搜查一番后,便就地布防。
剩下一半人则告了声罪,随后纷纷进入成府,一边仔细检查,一边站住府邸的每个角落。
简直和天子一般做派了!
成汭心中暗想,大帅还真是惜命,走到哪里都这么仔细。
街道尽头远远驶来了车驾,数百甲士护卫着,旗幡林立,威势惊人。
成汭听闻大帅已将亲兵数量从六百扩充到一千,如今看来并不是虚言。
走到哪里都有装备精良的千人护卫着,只要不是被大军围攻,一般人想正面谋害大帅也没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不可能。
王重荣之死,就源于麻痹大意,大帅是吸取教训了。
“成大郎这府邸修得不错。”牵着赵玉和萧黛的手出了马车后,邵树德抬头看了看,笑道。
成汭闻言有些紧张,正待说些什么,却听邵树德又道:“跟我的人必须富贵,成刺史月俸六万钱,这宅子恰如其分,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