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节
“河东的位置实在太好了,夹在我粮仓与前线之间。”梁汉颙说道:“若我是李克用,一旦朝廷官军与契丹交上手,战于燕北,定然尽遣精骑北上,截断王师后路。”
“都头,其实晋人与契丹未必有你想象得那么团结,此中或有可趁之机。”裴冠说道。
“机在何处?”梁汉颙问道。
“都头,契丹、晋人以利相聚,都指望着对方先出头,拖住、消耗我军,再出来捡便宜。”裴冠笑道:“某猜测,契丹人若举大军而来,定然先攻燕北,扫荡各个草场,先捞取好处,不会与我军精锐硬拼。而晋人呢,多半要先打探消息,看看我军是否与契丹人大战,然后再做决定。这就叫各怀鬼胎,各有奸谋。”
梁汉颙大笑起来:“裴参赞算是把晋人、契丹人都看透了。他们之间本无互信,又何来协同?”
仔细想想,契丹人、晋人也确实不太可能紧密协作,同进同退。
契丹大军不来,晋人多半只会坐观局势变化,再调整自己的部署。如果夏军打得不好,他们就会出击,趁火打劫,把夏军的小挫变成大败。如果夏军打得好,契丹人被杀得狼狈而逃,晋人可能就不出动了,继续龟缩装死。
反过来想,契丹人会不会也打着这个主意呢?可能性极大。
想到此节,梁汉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给去诸、拓跋金传令,别光顾着撤退,想办法探查契丹人的兵力。”
“再给王合传令,先拣选精锐,主动攻入契丹境内,看看他们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一连下达了两个命令后,梁汉颙又喊来了薛离,道:“柔州这边,你替我看一阵。”
“都头欲往何处?”薛离惊问道。
“去一趟胜州,面见杨枢密。”梁汉颙说道:“有些计划,还得朝廷协调。”
心思
李克用已经回了晋阳,李嗣源、石善友二人全面统筹忻代、云蔚战事,李嗣源为主,石善友佐之。
李嗣源今年三十六岁,征战二十余年,终于走上了一线统帅的职位,负责一个方面的大局,这对他而言,是仕途上的一个巨大突破。
只是——河东的前途,整体晦暗不明,让这个大帅的职位失色不少。
手下的军队又有了调整。
从幽州开来的兵马规模很大,人数逾两万,甚至超过了李嗣源长期管带的亲骑、飞骑、雄捷及马前银枪四军一万四千人。如何管理,其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事实上现任幽州节度副使李存璋对自己手下的兵马被抽走十分气愤,因为这变相削弱了他的权力。
无奈这是晋王的命令,他无法拒绝。但这笔账,多多少少要算一些在李嗣源头上了。
李嗣源当然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但对付夏人是公事,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说的。
“再催一催晋阳,既然要打,却准备得这么迟缓,是何道理?至今才发来两批粮草、一批箭矢,太慢了。”李嗣源皱了皱眉头,将手里的账册放下。
他不识字,账册上的东西根本看不懂,也懒得看。他现在的头等大事,还是完成战争开始前的各项准备。
“大人,儿听闻晋阳幕府的李掌记、盖司马精明干练,对军中事务熟稔非常,应不至于办事这么拖拉。他们——可能是故意的。”义子李从珂神神秘秘地说道,同时还有些骄傲,一种窥破秘密的骄傲。
李嗣源笑了,道:“你这个才打了几年仗的小毛头都看得出来,我岂能不知?”
是的,正如梁汉颙、裴冠所猜测的那样,李克用并不怎么看重阿保机这个新收的义弟。或者说,他可能对“义弟”这个词产生某种程度的恐惧了,真的没有太多好感。
他已经决定,先静观其变。
契丹人这会满腹怨气,与夏人大战的可能性很高,那么不妨再等等,让夏人的兵力被大量吸引到燕北前线,后方空虚的时候,再出动精兵强将,一举打到夏人的七寸上面。
李嗣源不评价这个策略到底正确还是错误。
他只知道,这么干有点对不起契丹人。但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与契丹之间真的没有互信,甚至敌意并没有完全消除。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确实很难做到心无芥蒂地毫无保留的联手。
身在局中,有些决定确实不好做。但晋王——也是真的老了啊,没十年前那股锐气了。换做那时的晋王,断然不是这种选择。
“原来大人已经知晓。”李从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须得守口如瓶。”李嗣源说道:“一旦传得沸沸扬扬,军心士气或受影响。”
“遵命。”李从珂应道。
李嗣源叹了口气,在中堂内转来转去。
良久之后,他突然说道:“你替我跑一趟晋阳。不管幕府是怎么谋划的,先把物资置办齐备总没错。免得一旦仓促出兵,却发现什么准备都没做好。”
“遵命。”李从珂又应下了。
“还有。”李嗣源又道:“你亲自去一趟晋王府,就说值此之刻,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尽起大军北上,与阿保机相约会于云州。届时二十多万大军,夏人畏惧,主动权就到咱们一边了。见不到晋王,你就去找盖寓和李袭吉,让他们去劝说。”
“晋王与阿保机于云州会盟?”李从珂惊道。
“小儿辈无需问太多,径去就是了。”李嗣源大手一挥,让李从珂赶紧去办事。
“是。”见父亲有些烦躁,李从珂立刻闪人了。
李嗣源确实有些烦躁,于是下了部队,操练五营新军。
一旦大战爆发,主力部队肯定要北上的,届时忻代防务就只能靠这五万多步骑守御了。这些部队目前由都教练使衙门负责训练,但事实上是双重管理,因为晋阳方面已经将其归隶李嗣源指挥。
面对如此信任,李嗣源也非常感激。
他没有太大野心。河东这个样子,他虽然泄气,但并没有过丝毫动摇,一直想报晋王的大恩。
他不识字,没有经世济国之才。唯一能做的,就是操练部队,奋勇厮杀,镇守一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