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节
毕竟渤海人是“国人”,占据着最好的土地、水源、牧场、山林。
而内迁的靺鞨部落属于渤海历代君王“北略”的战利品,怕他们造反,所以内迁到腹地,如五京——他们属于“野人”。
国人与野人之间,显然不是那么和谐的。
渤海国力强盛之时,野人部落还不敢妄动,但衰落之后,或许会有想法。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地方上的矛盾竟然如此尖锐了?已经势同水火?
天可怜见,这还是内迁的熟蕃呢,北边的生蕃会怎么仇视他们?
国朝二百年,以粟末靺鞨为主体,吸收了高句丽人、汉人、粟特人及少量契丹、奚人,形成了渤海人这个族群,却没能消化大量黑水靺鞨,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失策。
他们不纳赋税,不上户口,过着艰苦的渔猎生活,山林是他们最好的庇护,默默蛰伏,等待时机。
张定保突然之间有些恐惧,渤海亡国之后,不会有人跟这些野人部落搅和在一起吧?那可真要惹得圣人大怒,兴兵征讨了。届时定然血雨腥风,惨不忍睹。
不过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内迁到中原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影响。只是,心中终究还有些许放不下。
心事重重的张定保第二天就走了,至卢州城外,遇到了银鞍直的人。验明正身之后,一位名叫李小喜的军校带着五百人护卫他东行,这让张定保有些受宠若惊。
从卢州到龙原府治庆州并不远,大概二百余里的样子。沿着山间河谷的驿道,方便快捷。再加上马匹众多,他们在七月的第一天抵达了庆州郊野。
一路上遇到了少许渤海游骑。
银鞍直的武士们十分“粗鲁”,二话不说,上去就杀。他们技艺精湛,盔甲精良,龙原府的兵马在他们手里占不到任何便宜。
张定保嘴上不说,但看着自己的“祖国”被欺负成这般模样,心底还是直叹气。
打不过,如之奈何!
不过越靠近庆州,渤海游骑越少,到最后几乎看不见了,这让张定保很是疑惑。直到东京城遥遥在望时,他才终于明白了过来:靺鞨部落造反!
黑压压的人群围在庆州城外,附郭房屋被焚毁一空,男女老少被抓了起来,在营地中哭哭啼啼。
部落野人大包小包,抢得不亦乐乎。有人身上甚至披着花花绿绿的绸布,也不知道从哪个女人身上扒下来的,看着颇为滑稽。
他们远远看到了冲过来的银鞍直,惊讶之下,大呼小叫冲了过来,有人甚至还远远放箭。
“披甲、执槊!”李小喜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下令道。
张定保心下大定,默默看着五百银鞍直武士下马,然后取下驮马背上的盔甲,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两两互相披挂,然后扛着粗大的马槊,一一上马。
果是强兵!
张定保遭过毒打,对夏人的战斗力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信心。这帮野人,就该被王师好好教训一番。
五百骑分成三股,从山坡上缓缓冲下。
张定保找了个便于观察的位置,仔细看着。但见五百钢铁洪流下了山坡,冲到了平缓的草地之上,如离弦之箭般插入乱哄哄的野人阵中。
没有任何意外。五百骑一个照面就打穿了靺鞨部落兵薄薄的防线,然后斜斜划过他们人最多、最密集的一处阵势外围。
马槊挑起人的尸体,不断甩落在人丛中,制造着混乱。
一波冲完之后,第二批又杀至,百余根马槊肆意戳刺着靺鞨人纸糊般的皮裘,尸体如雨点般被甩飞。
第三波接踵而至,又是一番冲杀,再度挑起数十人。
好家伙,三批人轮番冲击,仗着兵甲精良、武艺娴熟,如同剥皮般肆意蹂躏着靺鞨人的阵型。
靺鞨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先有人前出阻挡,后面的人快速列阵,但在五百骑的冲锋下,依然乱作一团,前后死伤了两三百人,士气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咚咚咚……”城头战鼓擂响,庆州城门大开,千余渤海军士从城内杀出,趁着靺鞨部落兵被打懵了的瞬间,从侧后猛击之。
李小喜在远处收拢部众,见马力还充足,又带着骑士返身冲了回来。
这一下前后夹击,可真要了靺鞨人的老命了。全军当场崩溃,包袱扔了一地,所有人都失去了斗志,争相夺路而逃。
城内又冲出来两千多兵,大部分人没有军服,手里的武器也很简陋,但他们士气高昂,追着靺鞨人猛砍,似乎在发泄心中怒气一般。
李小喜缓缓收拢部下,脱离了战场,退到远处。
“走,过去汇合!”张定保策马冲下了山坡,到银鞍直阵前。
“今日方知银鞍武士之威名,断无虚传。”张定保赞叹道。
他身后的子侄、随从方才也看呆了,这会见到浑身浴血的银鞍武士,心中叹服、畏惧,甚至不敢与这些杀神对视。
“少说废话,那些人是友是敌?若不停下,老子冲垮他们。”李小喜马槊一指前方,道。
张定保转头望去,却见城内出来了百余骑,为首一人有些眼熟。
“将军放心,龙原尹窦进乃我内弟,定然说其来降。”张定保信心十足地说道。
李小喜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却见对面单骑冲来,于七十步外勒住马匹,高声喊道:“可是大夏王师?降了!降了!”
张定保目瞪口呆。
“你自过来即可。”李小喜稳稳坐于马上,高声回道。
骑士闻言,直接下马,步行而前。
“窦枚?”待来人走近,张定保高呼道。
“姑夫?”窦枚惊讶道:“你怎来了?糟,莫非降错了?姑夫,这……西京何时有如此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