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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4节

 

“儿听闻去岁就亩收两斛上下,不比江南差了。”邵承节弯腰捡起一根麦穗,但见颗粒饱满,结粒甚多。

“洛阳地少,然人多,精耕细作之下,纵是麦田,亩收也不会少的。”邵树德说道:“世间很多事,唯在一个‘精’字。”

“儿受教。”邵承节说道。

“所以,整顿禁军,也需要精益求精。”邵树德说道:“控鹤、佑国等军从西域回返,野惯了,你好好整顿一下。不要——”

邵承节抬起头,看着父亲。

“不要畏首畏尾。”邵树德长吁一口气,道:“庸者下,能者上,你不要管他是谁的人,不要在意中伤、毁谤,放心做吧,阿爷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邵承节脸色一变,父亲这是把话说开了,同时也放下了心,立刻说道:“儿遵旨。”

“阿爷说得是真的。”邵树德停下了脚步,看着儿子,道:“大夏禁军建立时间不短了。虽然战事不断,厮杀甚多,但像当年攻伐河南、河北那样的惨烈会战却很多年没有了。朕虽然拒绝了很多不合格的禁军子弟入伍,但这么多年下来,肯定会有人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混进去,滥竽充数。”

“老油子多了,亲党胶固的多了,惜命混日子的也多了。”邵树德继续说道:“阿爷是真心要你好好整顿一下。该杀的杀,不要犹豫,该怎么立威,该怎么收服人心,你也是老武夫了,无需阿爷再教你。”

“是。”邵承节有些感动,轻声应道。邵树德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此时的大夏禁军,应该比后梁、后唐年间要好多了,毕竟战事不少,他也一直在狠抓。

但再怎么抓,他自问也比不上刚刚攻灭河北时的禁军战斗力强悍,那应该是终夏一朝的禁军战力巅峰,以后估计很难达到这个程度了一—从那时算起来,已经过去十六七年了。

这个时候大力整顿禁军,可以让其风气更加纯洁,战斗力小幅回升,正如后周郭荣大力整顿汴梁禁军,令其战力回升一样。

但郭荣再怎么整顿,汴梁禁军也存在几十年了,战斗力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后梁末、后唐初时的巅峰状态了。

太子此时整顿禁军,邵树德觉得,也不太可能回到当年数千里奔袭葛从周、陈许围攻王重师、刘鄢在契丹骑兵包围下直趋上千里冲进辽阳城时的状态了。

能整顿多少是多少,纯洁一下风气,裁汰一批混子,提拔一批有能力的军官,顺便让太子树立威望,能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关内、关北、河西、陇右四道,是大夏龙兴之地,是根基。”邵树德又道:“朕不喜欢前唐‘举关中之兵以临四方’的政策,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关西才是咱们的大本营啊。父老乡亲,你多见一见,问问他们有什么难处,能解决的就解决一下。再抓一批民愤较大的官员,该杀杀,该流放流放,做了这些事,百姓拍手称快,你的声望就起来了。”

“是。”太子默默听着,轻声应下。

这些事,东宫属官当然懂,但他们不敢建议自己这么做。父亲现在说出来,后面确实可以放手干了。

“河西、陇右二道,至今仍在征发役徒至西域。朕早想停掉了,你去了之后,体察一下民情,然后上疏请停,朕会准的。”邵树德说道。

很显然,这是给太子一个施恩于陇右、河西二道百姓的机会。骂名他来担,好人太子来做,说到底还是给太子刷一刷好感度。

“这个月你就西行吧。”邵树德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一株干枯萧瑟的老树,道:“阿爷的身体,还能撑一撑。待西巡结束,还有真正的家底交托于你。”

真·游牧

正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邵树德躲到了神都苑西北角的山间,这里凉风习习,幽静无比,正适合纳凉避暑。

赵王世子邵修文已经带着新婚妻子辞别,返回伊丽。

邵树德令太常寺、少府监、军器监、司农寺等机构,选调了一批能工巧匠,一起西行。

他们将在伊丽河谷生活三年之久,每个人都要带徒弟,为其培养出一大批各行各业的工匠,进一步夯实赵国的根基。

除此之外,邵树德还令掖庭挑选了一批精通才艺的罪人妻女,赏赐给赵王世子,连同数百骆驼的书籍,一起带走。

只有他还在的时候,远戍边疆的子孙才能得到这样的好处。能多给点,就多给点吧。

赵王世子走后,邵树德又唤来了才旦。

才旦今年七岁,在洛阳皇宫之中学习了两年,老实说时间还很短,真谈不上什么良好的教育。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他可能还需要学习十年之久,待文武双全之后,再行返回象雄。

但实际情况不允许这么做。铁哥上蹿下跳,已经无法让邵树德放心,故一狠心,与没庐氏做利益交换,把他给扣留在了洛阳,事实上废掉了他象雄王的头衔。

邵树德注重子女教育,因此给才旦挑选了一位好老师:河南大儒种氏出身的种居安。

此人今年三十余岁,同光四年就考中了进士,现任起居舍人,饱读诗书,文才出众。严格算起来,他算是种居爽的族弟、种昭仪的族叔。

他并非一个人,事实上还有十余位官员跟着一起上路,此时都在神都苑了。

邵树德看着他们苦着一张脸的样子,轻声而笑。

他们都无法理解,一个吐蕃王孙,何须如此兴师动众?搞得像是邵氏藩王之藩一样。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才七岁的吐蕃王孙,已经被正式册封为象雄王。原本的象雄王铁哥,听闻沉迷佛法,每日白天都去洛阳宜人坊内新建的同光寺,向高僧大德学习,至夜方归。他对世俗名利已经无动于衷,勘破一切了,于是将王位让给了息子才旦。

才旦只有七岁,尚无法亲政。象雄政事,当由宰相没庐磨一手操持,王傅种居安也有一些发言权,但不会太多。

这个格局,让理蕃院上下有些疑虑,不过邵树德一意孤行,也只能随他了。

文臣之外,北衙枢密院还挑了数名武师以及在全军招募的五十名禁军老卒,一同护送才旦返回象雄。如果再考虑到于阗僧兵的话,才旦的个人安危当无大的问题。

在注重血统的吐蕃,赞普个人安危能保证的话,一般而言也没太大问题了。怕就怕被隔绝中外,那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象雄王之藩后,勤学之余,亦不能忘了苦练。”当着众人的面,邵树德也不好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后,强笑道:“朕幼时也体弱多病,但坚持习练武艺,如此数年,有一天突然发现,似乎好久没生病了。”

众人陪着笑了两声。不过也都理解,多锻炼确实可以强身健体,象雄王又不缺吃喝,多练练总没错的。就是听闻中原之人去了象雄后,诸多不适,才旦小小年纪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我……臣谨遵圣命。”才旦小声应道。

邵树德松了口气。

七岁的才旦,已经知道很多事了。邵树德刚才真担心他一不小心自称“儿”,那样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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