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节
钱锣自幼习武,擅长箭术、长槊,不过没机会当兵,后来贩私盐去了。董昌募兵时,二十余岁的钱锣前去投军,一步步发迹。
马殷就不说了,蔡贼出身。早年当木匠,日子不好过,可能私下里兼职贼盗。投奔秦宗权后,因勇武绝伦,屡建功勋,慢慢发迹。
这两人,其实都是厮杀了半辈子的武夫,但身体如此硬朗,让人费解。
从底层往上爬,没有勇武和战功是不可能的。武夫当国的时代,家世也没个鸟用,爬上去的机会只在功勋。
这俩货,大概运气太好了,没受什么伤吧。李忠微微叹了口气,道:“圣旨已降,其他几位枢相已签字,你我也签了吧。”
说完,提起毛笔,在任命书上签下了名字,然后推给了钱锣。
钱锣拿起仔细看了看,然后也签了字。
枢密院说起来位高权重,掌握着将领的考核、升迁,军队的调动、整补,后勤的采购、补给等等,但真说起来,其实指挥不了一个大头兵。
在二十年前,大夏刚开国那会,没几个将领愿意来枢密院,都认为这是养老的闲职,颇多看不起。
二十多年下来,因为朝廷根基日渐稳固,武夫们逐渐抛弃了固有印象,改变了认识,知道枢密院的厉害之处了。
禁军是朝廷的禁军,不是私人军队。从这个角度来看,禁军军职的含金量就不如枢密院职务了,因此现在很多人愿意来枢密院了,多为老退后的禁军将领。
钱锣很早就入枢密院了,因为献浙东、浙西两镇归降的缘故,直升枢密副使——当然,这是他的,很可能也是终点。
老钱的心态很好。
处理军务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同时,他也不争权夺利。一件事该怎么处理,按法度来,按圣人意思来,不刻意针对谁,但也不怕得罪人。
反正圣人允许他保留了万贯家财,自己也不可能升官,那自然不用委屈自己了—一当过两镇节度使的人,不可能一点脾气没有,过分委屈自己心意这种事情,很难做到。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份任命书。
武学系中赫赫有名的大将李璘出任疏勒行营都指挥使,李嗣源则调回洛阳,暂未有任何职务。
钱锣从这个人事调整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太子已至长安,听闻给新一批进入禁军担任底层军官的武学生授剑。
这种事情,以前都是圣人亲自做的,现在轮到太子了,信号十分明显。
而李璘这个人,几乎是武学生的旗帜之一。他担任方面统帅,取代河东降将,一方面是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减少意外发生的可能,另一方面则有让太子慢慢笼络、接手武学系的因素。
意味深长啊。
圣人以前是信任降将的,但这时候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了,嘿!
不过,也不是什么降将都不用。
姑墨镇使王建今岁率姑墨镇兵三千人至拔汗那,斩吉哈德分子两千余,缴获大量粮草、辎重,受到了圣人重视。
就在昨日,太子上疏,圣人首肯,枢密院签发了调令:王建出任疏勒镇使。
姑墨镇兵只有五千,疏勒镇兵有一万二千,这很明显是升官了。
而且是太子上疏为其请功,无论愿不愿意,王建都将被人视为太子一党。
希望他是又一个黑齿常之吧。
钱锣将签完字的任命书交给枢密承旨李昌远,令其发往西域。
权力交接之时,暗流涌动,老子无欲则刚,能奈我何。
税务监的一天
八月秋收之后,税务监派出了巡视组,前往各道分院巡查。
数字一时间难以汇总,估计要到入冬之后了。
作为这个掌握着财政收支的实权部门的一把手,杜晓知道自己炙手可热的程度。
他的“党羽”是天然的:各道转运使、各地坊市令、海关市舶使、四大商社“商转干部”以及一年比一年多的明算科学子。
这些人原本群龙无首,不知道该投靠谁,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政事堂成员之一的税务监。
从四年前议设税务监开始,杜晓就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整合这股势力,就像王雍整合农学系势力一样。
圣人对此似乎持默许态度。
杜晓想明白之后,便不再束手束脚。他很清楚,圣人不希望他们“税务系”太弱,被压制得太狠,因此着意培养他们这一股势力。简单来说,圣人希望搞钱的力量更庞大一些。
征税固然有很多方法。最粗糙的,直接拿刀枪横征暴敛就行。但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方法的话,最好还是有点规矩法度,这样被征税的人叫唤得少,不满情绪相对少一些,征税阻力也更小一点。
征税队伍一定要专业,要形成派系传承,要有相对独立的地位,不能成为谁的附庸。
前唐安史之乱以后,总有一位宰相判三司,已经事实上整合户部、度支、盐铁三大部门,成了一股独立的政治势力。朝廷越是用度紧张,他们的地位就越高,被赋予的权力就越大,以便能征到更多的税金,弥补财政亏空。
大夏税务监比起唐代“判三司”,更加名正言顺,权力更大,发展到最后,不知道会成什么模样。
杜晓出身京兆杜氏,了解太多政治方面的事情了。他很清楚,作为税务监的首任主官,派系的整合者,杜氏在财税系中的地位必将是超然的,影响力很可能会持续好几代人,这是家族的幸事,因此干起活来非常卖力。
他现在正在处理的是新造船只,调运粮食的事情。
造船需要税务监开支,船只归地方,粮食运到目的港后,又归税务监管。
诸多杂事,千头万绪,且是圣人关注的事情,轻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