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大理寺的厢房内,不苦大师还在唯恐天下不乱,对越大人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发出了反派的夸张桀笑:“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连溪停是一个诚实守信的人吗?”
越泽:“?”
越泽:“!”
连亭说的见一面便能把此事解决,不会就是进去手起刀落地把人直接捅死吧?越泽被不苦吓得够呛,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如果梁有翼在这个时候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他的老师蔡思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就在越泽来回踱步,思考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连亭到底和梁有翼在说什么的时候,连亭已经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年轻俊美的督主一边用白帕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地推开了隔扇门。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直棂格上,本该精美的宛如一件上好的玉器,却只让越泽想到了朝臣们私下里的传闻——连督主武功高强,令人闻风丧胆,他扭断一个人的脖子,轻松就像是折一张纸。
本来很有勇气的越泽,在乍然对上连亭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后,愣是把想说的话又重新吞了回去。
如果说不苦的反派笑还属于演得不太像,那厂公这眼神就是不太像演的啊!
越泽彻底慌了。
反倒是不苦大师没事人一样地和好友打招呼:“怎么样,解决了吗?”
连亭点点头,无所谓的看了眼不知道为何好像变得很怕他的越大人,公事公办道:“你老师能不能活,就看你接下来能不能守住梁有翼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苦大师还在一旁嘚啵嘚地补充:“记住了,是任何人,连只苍蝇也不行!”他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连亭又为什么要这么嘱咐,但一点不耽误他狐假虎威地给朋友进行补充解释,假装自己一早就算到了。
连亭瞥了眼不苦,没戳穿他。
“我、我……梁有翼还活着?”越泽旱地拔葱,精神骤然而起。
连亭有些莫名,梁有翼当然活着啊,不然刚刚与他对话的是什么?恶鬼诈尸?总之,只有囚徒困境才能让梁有翼坚信杨党救不了他或者根本不打算救他,那他自然而然就会再次倒回他所认为的王爷一边。
“我一定会戴罪立功,还请您看我的表现!”在连亭临走之前,梁有翼在监牢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他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一旦梁有翼翻供,那蔡思也就有救了。
当然,如果越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连亭沉下眼眸,就别怪他翻脸无情真的安排人杀了梁有翼了事。
越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他的眼,心中涌起无限感激的同时,还多了不少愧疚。他刚刚怎么就能信了不苦的邪,去怀疑芒寒色正的连督主呢?他可真该死啊!
连亭的耳边是今天临行前儿子脆生生的声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们都要做诚实守信的人哦!
絮果在等着阿爹办完事后回来给他买街角的肉脯。
越泽在等着救他老师的命。
当这两件事不冲突时,连亭不介意卖个顺水人情。可如果这事被越泽办砸了,两者起了冲突,那自然是他的儿子更重要。
他的儿子。
连亭不自觉勾唇,只这么一想,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两人回家时,絮百户已经一天之内官升两级变成了絮千户,因为他给獴娘一家的木牌画的太阳实在是太好看啦。他拿着在家里巡逻了一圈,就没有不夸好的。
絮千户此时正拿着小人,和长公主姨姨玩行军打仗,双陆的马形棋子都被他拿来给两军排兵布阵用了,结果白方大将刚开始叫阵,“哇呀呀呀”的第三个呀还未出口,他爹就回来了。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再顾不上其他,跳下榻就朝着阿爹直奔而去,心无旁骛地开始围着阿爹打转。
长公主放下手中黑色的小人,故作生气的笑骂道:“你瞧瞧,小没良心的,我陪你玩了这么许久,结果你阿爹一回来眼睛里就没别人啦?”
连大人颇为得意,这一回都不想掩饰。
大家坐下聊天,偏絮千户不肯好好入座,只把肉乎乎的小脸往阿爹身前的桌子一趴,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装肉脯的罐子看去,暗示十足。
长公主终于悟了,物肖主人形,顺着絮果眼神总能看到零嘴,那顺着宠物引路的终点自然只可能看到饭盘。絮千户这百户之功有冒领的嫌疑啊。
连亭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事情也算差不多解决了,不管后续如何,梁有翼都死定了。那儿子的读书是不是也该安排上日程了?他一边投喂儿子肉脯,一边笑问:“咱们絮哥儿想不想读书啊?”
“读书?”絮果一时间没能理解阿爹的意思。
长公主却很满意连亭对她之前意见的采纳,都六岁了,该读书了。于是,她在一旁熟练地帮腔,当年是怎么哄儿子的,如今就是怎么哄絮果的:“就是会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下学回来还能顺便买好吃的。”
不苦:“!!!”快跑!他们要害你!
认错爹的第二十四天:
对于连亭来说,儿子能上学读书,是絮果小小的人生中非常了不得的一件大事,至少是值得连亭私下里给儿子“著书立传”的那种。
为此,连厂公其实早就开始在打听雍畿的上学事宜了,并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章程。
大启以前重私学,私塾、书院蔚然成风,其中尤以武陵书院为最。事实上,哪怕在今天提起“武陵学子”,那仍是读书人心向往之的一个特殊身份。武陵一系考上科举的学生,在朝中始终占据着不可忽视的地位,亦是如今的清流派中最主要的有生力量。
但就在十几年前,不知道是江左的谁向先帝上书,大谈复兴官学之利。
在这个地方谏言中有一条正戳中了先帝抠门的死穴,那就是如果由朝廷统一办学,免去官宦子弟的学费,就可以为满朝文武省下一笔教育子女的花销。
先帝的理解是,如果他在全国各地兴办官学,是不是就可以以此为由再次给官员“合理”降俸了?
据连亭的师父张太监这个当事人回忆,他亲眼看着先帝拿着金制的算盘,精神矍铄的盘坐在龙床上打了一夜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合算着一应花销由朝廷统一采买能惠利几何,他又可以从中降低官员们多少俸禄,综合让吏部少花多少银两。
某种意义上,先帝的行为模式是很好猜的,因为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抠门,不管是百姓、宗亲还是官员,他只在乎他自己。
在平地又升起了一个“平民子弟中优秀者亦可入学,但一应花销需自行缴纳”的“天才”主意后,整个官学新政看起来就是大为的有利可图,先帝当下便大笔一挥,拍板决定,准了!
这种自上而下的政策,让各地官学的兴修发展极快,不同以往只是为科举取仕而设的小型官学,这一回是面向整个社会层面大力推行的全民官学。
这样的新政自然是有朝臣上书反对的,他们认为国家一直以农为本,如果人人都去读书了,那谁来种地呢?况且,读书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对本就不适合读书的人投入这么大的成本,既耽误了农耕,又浪费了朝廷的投入。
这话一听就很有问题,偏偏在朝堂上很有市场,不少人都买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