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看这一秋一冬的情况,就很符合两种人的侧写。
秋天进去的人像前者,是事急从权、无路可去之下的选择,对方的重点全放在如何隐藏自己上了。如果不是后面还有第二波人闯入,说不定旁人真不会发觉此事。而冬天进去的那一波人就更像是后者了,有恃无恐地直接搜查翻找,嚣张至极,也恶劣至极。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需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淑安公主真的不知道此事吗?
从连亭去年秋天掌握到的情报来看,淑安公主未必真就毫不知情,她更像是不想声张,有意为第一次进去的人隐瞒。至于她为什么没有摆在明面上庇护,这连亭就不知道了。
连亭也不关心。
当时他只想着,既然公主不愿让人知道此事,那他就没必要多嘴。说不定只是公主自己的家里事。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家都沉默了。淑安公主所嫁非人的事,全雍畿都知道,甚至也许是全大启,据说乡野间还编排过“醉打金枝”类的劣质戏剧。当然,现实里驸马是不敢打公主的,但他做的事同样恶心,一直在频繁地养外室。
贤安长公主也曾为妹妹多次进宫与先帝鸣不平,希望先帝能同意公主和离,但闹到最后反而是淑安自己不愿意。这种事还发生了不止一次。
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次数多了也就再没人劝了,两人至今还是今天闹了明天好的。
长公主恍然:“怪不得我昨天派人回京说与她,她今早却回我不要报官。”面对妹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婚姻,长公主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多说半个字,只恨不能这俩冤家早点化蝶,所有人都轻松。
只有絮果不知道这些前情,眼巴巴地坐在那里,还在等着吃瓜,阿爹怎么不继续说了?
连亭此时正陷入沉思,他之前查到此事时只知道第一次进人,这才先入为主地以为又是公主的“爱情烦恼”,他不便插手。但听了第二波人的行径,连亭却有了不同的想法。淑安驸马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闹到这种地步,毕竟虽然贤安长公主嘴上说着打死不管妹妹了,但如果听说妹妹受欺负,恐怕贤安长公主还是会第一个冲去驸马府。
况且,淑安公主也不是完全爱忍气吞声的人,她只是拖着不和离,但该闹还是会闹的,尤其是在如今太后明显优待宗室的情况下。
能让淑安公主选择不报官的理由,不太可能是因为驸马,更大概率是第二波来人的靠山太大,她惹不起。而能让一个公主都觉得棘手的势力,能是谁呢?杨党?清流?他们又为什么要去公主的庄上搜查?
连亭没有说出这些怀疑,只和长公主私下要了许可,当天就派侧峰上门去调查了。
他有一种直觉,这里面的事不会小,去查了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就是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那天晚上,赶在京师的城门关上之前,小皇帝和连亭等人终于还是赶回了雍畿。
絮果已经在他爹的怀里睡了个七荤八素,梦中还在念念不忘,他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没做,到底是什么事呢?让屡教不改总试图偷絮果入宫的闻世子都无从下手,最后只能哭着跟连家的马车挥手告别,随皇兄回了皇宫。
闻兰因是一直到连家的马车走了,才敢真的哭出声,因为之前生怕哭闹声太大吵醒他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说实话,小皇帝对此是有些无法理解的,他从没见过他阿弟能为谁委曲求全成这个样子。
然后……
刚把阿弟安置好、自己还在回无为殿路上的小皇帝,就想起来他明明答应了弟弟要陪他找叆叇的。前天弟弟才抱怨过他对他的关心不够,小皇帝觉得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再加重这种言而无信的印象了,哪怕拼着大晚上不睡了,他也要全了这份兄弟之情!
然后,小皇帝就一个回马枪折返回了长乐宫,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反而无意中在殿外听到了有宫人正在撺掇他弟与他反目。
听那话里的熟练态度就知道,这宫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在他阿弟耳边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是,陛下国事繁忙,想不到殿下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也属正常。就是可怜殿下一身疲惫,风尘仆仆,明日还要早起。
“要是咱们还在北疆就好了,北疆是殿下的天下,还不是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第二天不开学呢。
“唉,陛下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为了殿下改改学斋的规矩呢?明明这就是他的天下啊。”
“!!!”在小皇帝短短十一载的人生当中,他虽没有接触过几个绿茶,但这种明着看似是为了你好,实则暗中挑拨的话语,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被不断暗示不像好人的人指的是他!
他就说他弟弟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阴阳怪气,小皇帝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在学斋里跟同窗们的玩闹,没想到竟是有人教唆!
“哎哟,瞧奴婢这张嘴,”那头那人竟还会以退为进,把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再故作失言,“还请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心疼殿下啊。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雍畿已经够难的了,还经常被忽视。王爷和王妃若还在世,看见此情此景,不知道该多伤心。”
小皇帝彻底出离愤怒。
谁也不能拿他死去的爹娘说事!这是他的逆鳞,他……
不等小皇帝暴起,踹门进去拿下这大胆离间天家亲情的玩意,就听到他弟先爆发了:“你胡说!我阿兄可喜欢我了!我也可喜欢我阿兄了!我父王母妃若还在世,不知道会多高兴!”
经过白天絮果的直球后,闻兰因其实就想通了。由己度人,让他像絮果那样直白地对阿兄表达喜欢,他敢吗?说实话,怪不好意思的。反推过来,他阿兄和他不就是一样的吗?他这么棒、这么厉害,父王母妃都可喜欢他了,他阿兄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只是阿兄大概有点怂,说不出这种话。
不等闻世子再说什么,殿门还是开了,门里门外的兄弟俩直接暴露在了彼此的视线里。
面面相觑,两脸尴尬。
一个心里想着:我哥不会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吧?啊啊啊啊啊,好羞耻,不要啊,絮哥儿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在那么说完之后还能一脸如常?!
另外一个则想着:虽然我喜欢阿弟是事实,但真的有些羞于启齿,连家絮果恐怖如斯!
然后……
然后连亭就大半夜被传召入宫了啊。
宫门都已落锁,连亭是一路用特殊的令牌从宫人常出宫采买的侧门入的内廷,绕开了不少耳目。他进去的时候,天空一片漆黑,好像一颗星星也没有。
连亭收的两个小徒弟早早就提着灯,机灵地等在了他必经的路上。两拨人汇合后,便一边不失礼数地在宫道上疾步,一边轻声耳语互通了情报。连亭小徒弟之一的生宣就伺候在小皇帝跟前,虽不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但也算颇受喜欢,今天就是他当值,陪在陛下身边。
“就是那日闯进太后宫中试图打听虚实的宫人。”
对方是闻世子从北疆带来的宫女,也是世子奶娘的亲戚,连亭就一直没着急动那人,想着留个明探子在身边,总好过打发走了对方,别人再派来不知道底细的探子。
没想到这宫女胆子这么大,不仅敢打探消息,还敢私下里教唆世子。
不过,这么一想好像就更合理了。如果不是有人日日在闻兰因耳边念叨北疆,他一个六岁的孩子,爹娘都已经去世了,唯一的兄长在雍畿,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执着要回北疆?
“陛下这回是真的动怒了。”生宣提醒师父,他从未见过好脾气的小皇帝发那么大的火,大概今天谁见了陛下都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