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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节

 

闻言江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慧聪师傅他真的要成佛了?”

说出这句话后江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宁可慧聪是鬼,也不愿意面对一个会对无辜婴孩行杀孽的佛。

片刻后江城深吸气,尽力将内心平复下来,毕竟他所担忧的这些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面前黑暗中的这位住持所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对于江城的问题住持罕见的没有回答,而是吟咏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可否愿意听贫僧继续说下去?”

来都来了,现在走岂不是亏大了,江城故作镇定,“大师请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住持沉闷的叹了口气,“天明时分,师兄刚说出这句话不久,慧聪他就来了,他双手合十从佛堂的佛像后面走出来,没人看到他是何时藏进去的,外面执守的僧人也没有一点察觉。”

“见过诸位师伯师叔,师傅,徒儿来了。”

“虽然当时被师兄的话惊到了,但一想到我这徒儿犯下的恶事,我就气的浑身颤抖,我让他一五一十的将他所犯下的那些错事从实招来。”

“可不料慧聪他平静的望着我,双手合十反问:师傅,徒儿积德行善,何错之有?”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当着佛堂佛祖的面如何敢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突然,江城敏锐的察觉到住持的口吻变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像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还有……还有慧聪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那样悲天悯人,和……和佛堂上的佛祖像一样的眼神!”

“他在怜悯我们,怜悯我们这些空有一副苍老皮囊的老和尚!”

“大师,您别激动,慢慢说,慢慢说……”

住持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也吓坏了江城,他担心住持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那他今天可就白来了。

剧烈的喘息过后,住持慢慢平静下来,“我当时被震慑住了,还好是我的一位师弟率先开口,师弟他伸手做请状,随后清神明目,结跏趺坐于蒲团之上,他质问慧聪为何破色戒。”

江城脑海中大概有了当时的画面,结跏趺坐,亦称“金刚坐”,因佛禅定时常用此坐姿,故又名“禅定坐”,住持师弟是在邀请慧聪对坐辩经。

以二者的身份辈份差异,住持师弟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疑,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些高僧对慧聪的重视。

“慧聪如是禅定坐,不急不缓从容抬头:数月前十几村妇悬梁于寺门外,死后尸骨无存,此事师叔可曾知晓?”

“附近数十村落,每年因背负石女之名而悬梁投河之死的村妇有多少,师叔可曾理会?”

“弟子下山不过数月,师叔可曾还听闻有此等剜心之事发生?”

“大胆谬论,佛祖金身前岂容你妄言放肆!”住持学着师弟的口吻厉斥一声,“我辈佛门中人本应通玄达妙明心见性,你却贪恋俗尘,纵欲淫邪!”

“阿弥陀佛,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尘往来不过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弟子舍一己之肉身,渡百余石女,救其命,圆其家,惠其村落,石女欢喜,村汉欢喜,数十村落亦圆满欢喜,弟子何罪之有?”

“弟子不懂,为何众生皆欢喜,唯有师叔不欢喜?”

“师叔以为弟子贪恋红尘,难过情关,岂不知师叔眼中情关难过是师叔红尘根不净,见红尘亦是红尘,弟子不然,弟子见红尘曼妙不过一抔黄土,以无情身渡有情人,弟子不觉有罪,只觉欢喜!”

“狡辩!那饮酒行乐你又作何解释?”

“酒戒为遮戒,非性戒,饮酒本身并无过错,佛陀真正忧虑的不过是纵酒过度丧失本心会造成其它过失,触犯其他戒律,如兴起斗诤,蒙蔽智慧,尽言伏匿之事,又或纵色无度,疏远贤善,不过师叔可曾见过弟子醉酒失态?”

“好,好一张伶牙俐齿!那我再且问你,你为何屠戮村民,甚至……甚至连襁褓之中的婴孩也不曾放过?”

说到这里,住持顿了一下,接着他所模仿的慧聪僧人的嗓音也变了,变得异常冰冷坚硬,“阿弥陀佛,因为他们有罪,大之罪!”

“胡说!其余村民也就算了,我且问你,安定村那名被你残害的老妪我们已经探过了,她本名薛银花,如今已至古稀之年,一辈子积德行善,是十里八乡交口称赞的大善人,她何罪之有?”

住持的下一句话让江城全身裹上了一层寒气,“薛银花如今无罪,她罪在三年之后!”

“德宗6年,戍边之将叶子凌将军被南蛮细作下毒,于府中毒发身亡,南蛮大军入境,边关失守。”

“我朝兵败如山倒,南蛮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千里江山沦落敌手,一支南蛮前锋军攻至安定村附近。原本安定村之村民几日前早已举家逃入山中避难,可薛银花舍不得自家的几捆布匹,于是趁人不备偷偷下山回到村中,不幸被南蛮暗哨发现,暗哨没有惊动薛银花,跟着她一路回到山中,沿途做好标记,当夜,大批南蛮军杀至,所有男性村民全部遭到屠戮,头颅挂在马鞍下,作为军功,年轻的女人被绑在马背上掳掠回营,全村男女老少3百余人无一幸免。”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能看到三年之后?这么说那个婴孩也是……”

“宋子贤,落凤村宋生根之子,宋生根老来得子,全家人宠爱的不行,宋子贤生而性劣,年少时便横行乡里,十四岁辱母,十六岁弑父,之后逃往蛇盘山落草为寇。”

“德宗二十一年,宋子贤作为内应带领群寇夜袭落凤村,村内除几人去往邻村吃席当夜未归外,全村男人被杀光,尸体悬于门梁下,女人悉数被劫走,一部分拉回山寨,另一部分卖去了勾栏烟花之地,这其中还有他的亲姐姐。”

封心

“左秀兰,陆文谢,张贺臣,蒋俭……”

“我那徒儿不断报出一个个人的名字,随后就是未来由他们这些人所引发的劫难,匪患,兵灾,疫病,还有水祸,山火……总之,都是一些极为严重的事件,会引得大量无辜之人丧命。”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我认得,都已经被我那徒儿亲手杀死,还有一些人我不认得,他们……他们那时还活着,都是附近的村民。”

“那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听的我与诸位师兄弟头皮发麻,恐怕要有上百人,我一想到我那徒儿还要杀这么多人,我就……我就……”

“哎——”

住持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联想到如今慧聪和尚那副痴傻模样,江城完全无法将他与杀人狂魔联系在一起,“那之后呢?”

虽然江城不大懂这方面,但从辩经的内容看,慧聪和尚完全是压着住持师弟打,说的有理有据,至于那玄而又玄的预知未来的能力,慧聪和尚也用那幅画证实了自己确实可以做到。

“还不等我师弟答话,我们大师兄就动了,他突然哭了出来,是那种喜极而泣的哭,然后就……就那么跪在地上一路爬了过去,他抱住慧聪的腿,哭的像是个孩子一样,嘴里嚷着真的……真的成佛了!弟子有罪,求佛陀渡我!”

“弟子有罪,求佛陀渡我!”

江城愣住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剧情?高冷庄严的大师兄怎么这就投降了?

紧接着,另一股不详的气息在江城心底浮现,“难道……难道慧聪真的成佛了?可不对啊,若是真成了佛,又怎么会在寺中遭受如此对待,还是说夜里的一切真的只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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