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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两位同志,别误会啊,我是今年刚毕业的高中生,我叫徐元,这不,今天啊,就是想来打听打听,咱们厂子最近有没有要招工的计划,要是能知道点儿消息,我也好回去多准备准备呐,你们说,是吧?”

徐元只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好了点儿,但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傻白甜”了,想从人嘴里挖出点儿有用的消息来,这时候可不得会做人一点儿?

于是,徐元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大前门来,给门卫室的两个人各自散了两支。

有烟票的大前门也要三毛五一盒呢,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买是能买得起,可是烟瘾大的人,一个月一盒是肯定不够的,而且,每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自己的烟瘾是过足了,之后一家老小怎么办?去喝西北风吗?

所以,眼下爱抽烟的人不少,但舍得给自己上大前门的人,至少也得是个坐办公室的了。

徐家没有抽烟的人,烟票还是徐进生之前发下来的呢,想着家里要来客,或者出去办事儿,便去买了一条大前门搁在了家里,也才刚拆封不久,今早就被徐元十分不客气地拿走了两包。

不得不承认,徐元的法子还是相当管用的,毕竟,也只是打听消息这样的小事儿,要真塞给他们一整包烟,只怕他们还不敢收呢。

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拿了火柴,给他们两人都把烟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道:

“要说招工啊,我还真听我们科长说过几句,别看我们食品厂小、起步晚,但我们发展得快呀,这不,前段时间厂长不是去出差了吗?这才刚回来没多久。

听说啊,他可是给厂子里又拉回来了一条生产线呢,具体生产什么的,我倒是不清楚,但是嘛,我们厂子就这么大,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新生产线拉回来,这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招工的事情,大概也就在这几天会贴通知了吧。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也别全信,反正呢,真要是想来我们厂,你还是提前做点儿准备吧,我们厂长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这招工嘛,肯定是要通过考试的。”

能够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的信息,对徐元来说无疑是个意外之喜,而且,别看眼前这人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可是,结合着自己的梦境,他猜测的东西无疑都是成真了的。

仅凭这一点,这人就足够不容小觑了,徐元生出了几分结交之心,眼神亮亮的,配着他那尚显青涩的脸,让人一眼瞧过去,似乎就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儿了,说实话,从学校毕业以后,我找工作也有好一阵子了,但是,厂子不对外招工,我那个高中毕业证,当然也顶不了用。

幸好,今天来咱们食品厂撞运气,看样子是来对了,别的不说,能认识您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大哥,也算是我没白跑这一趟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年头,人们都很淳朴,即便要说褒奖赞扬的话,对着才见了第一面的人,至少是说不出来的。

而且,徐元这也算是占了长相的便宜,他看上去就像个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年轻,又长得白净、斯文秀气,令人不自觉地就卸下了那一重心理防备来。

至少,就算知道徐元这是在拍马屁,但眼前的人依旧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年轻人嘛,即便拍马屁的功夫还嫩了点儿,但,谁会不喜欢听好话呢?

“咱们食品厂里的职工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就算是结婚了的,孩子年纪也不大,不像其他厂子,因为知青下乡政策,厂里的工作岗位只能优先考虑职工子弟。

像附近的钢厂和纺织厂,那可都是万人大厂,到了下乡年龄的职工子弟多了去了,一年到头的几十个工作岗位都不够分,又怎么可能把通知贴出来、再让厂外的人一起参与竞争呢?

所以啊,你真想找工作,来咱们食品厂,那才是来对了呢,过后你要是真有机会成了食品厂的职工,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咱们厂长用人可没那么多讲究,只凭真本事,对于没门路的人来说,遇上这样的领导,才是大好事呢。”

或许是因为徐元的感慨,眼前的中年人不觉又多说了些,话里尽是对厂长的尊敬,就连在旁边一声不吭的小年轻,听到这话,也是连连赞同地点头,可见,这位厂长才是有真本事的能人呢。

“确实,我就是钢厂子弟,厂子规模虽然不小,但也不可能一下子招太多人、把职工子弟下乡的问题全部包揽过去。

厂子空缺出来的工作岗位,也总是有个上限的嘛,这不,今年钢厂对内也没有招工,因为政策有了变动,最近,我们筒子楼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愁容满面呢。”

人与人相交,贵在真诚,可最底层的逻辑还是价值交换,徐元的这话,也算是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底儿透了些出去。

不然,跟人聊了老半天,最后连姓名、住址这些基本信息都不了解,要说你是真心实意想跟人交朋友,谁信呐?

钢厂职工子弟?筒子楼?这两个关键词可是很顺利地被捕捉到了,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这年头,办事那是要讲人情、讲关系的,就算食品厂跟钢厂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边,以后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合作机会,就算他们暂时也没什么有求于人的事情,但是,多认识个人,就是多条路子嘛,你怎么知道,人家没什么人脉呢?兴许以后,就是会求到人家头上呢?

这样想着,两人虽不至于一下子对徐元格外热络,但态度嘛,比起方才,还是要更热情一些的,体现在明面上,脸上的笑容就是最好的佐证了。

原先只是想着,反正闲着没事,跟个年轻人聊几句,就当打发时间了,这会儿既然有意认识一番,乃至维系着这段友谊,自然是要先互通了姓名的。

成长

徐元这才知道,两人之中,年长些的,叫王友强,年轻些的,叫王二成,都是保卫科的人,今日在门卫室轮值。

“王”是大姓,单单是东郊这一片儿,姓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徐元并没有从姓氏出发去联想两个人的关系。

当然,王友强也没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值得避讳、不能提的,介绍人的时候就直接说了,王二成是他本家侄子,他们俩现在都住在厂里的职工宿舍。

或许是怕徐元也像其他人一样介意食品厂没有福利房这件事情,王友强便多说了几句:

“其他厂子的职工宿舍,八个人住一间,就是很好的待遇了,可我们厂子不一样,正因为人少,才住得更宽敞呢,一般都是四个人一间,给厂子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可以去申请两人住一间,或者单独一间,你说说,这跟分房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都是重实惠的,如果不是看重这一点,王友强也不可能带着侄子从面粉厂被分出来,跟着他们科长,来了这么个不熟悉的地方。

徐元暗自把这个消息记在了心里,眼看着他们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到底人家叔侄俩还是在工作的嘛,徐元便十分知情识趣地提出了离开,最后只说等进了厂子,一定请他们上国营饭店去吃一顿,也好感谢王友强今天不遗余力的指点。

待徐元离开后,王友强这才不满地拍了侄子一下:“真论起年纪来,你可比人家徐元要大上四岁呢,先别管他到底能不能进来咱们厂子,至少,今天他跟我聊了这么小半天,表现得还是很成熟稳重的。

再看你,我也不求你能有多大长进,但最起码,嘴不是当摆设用的吧?就静坐在那里听我们俩说话,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要不是我开口,估计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告诉人家。”

王二成憨憨地一笑,挠挠头道:“叔,你别生气,我错了,下次我改,还不成吗?”

王友强看着眼前的侄子,那叫一个头疼哟,他跟科长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退伍后就被安排进了面粉厂的保卫科,在那儿待了一年半。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有个临时工的空缺,要不是亲侄子还小,他跟二成爸又是打小一块玩的,就这么好的机会,他还真不一定能想到二成呢。

话又说回来了,人是他挑好后带进厂子的,王友强自觉多少有些责任要看顾着点儿,如果二成不是这么个憨厚老实的性子,他也不可能会选他。

王友强在这里为着该怎么教导侄子而发愁,那厢,徐元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回“对照组”。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决定了,要把附近所有的国营厂子都跑一遍,这会儿虽然在红星食品厂得了把握比较大的好消息,但正所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更何况,半途而废是要不得的。

所以,尽管他走了这么长时间,体力隐隐告急,但徐元也没打算放弃,依旧去剩下的几个小厂子门口,同样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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