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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妖的精力异于常人,龙芝与裴隐南在房中消磨了一天一夜,起初是他缠对方,后来吃不消了,又变成裴隐南缠他。后半夜他实在撑不住,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难得的一夜好觉,连梦都没有做过。

天将亮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撑起身,将盖在他身上的长衫往上提了提,似乎要出去。龙芝被惊动了,在半梦半醒间伸出手去,一把抱住那把纤瘦精悍的腰身,把脸埋在对方小腹上,怎么都不肯放开。

裴隐南似乎被他逗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龙芝也不管,待对方推他,他就说冷,一边说一边发脾气,十指勾住对方的衣襟,尖尖的指甲把布料都戳出几个小洞。

只僵持片刻,裴隐南便让步了,无可奈何地又躺回他身边。龙芝立刻滚进对方怀中,伸出一条腿把人缠住犹嫌不够,还得寸进尺地抱怨不够暖和。之后的事他也没了印象,只觉得身上骤然暖了起来,像是被一张厚实的毛裘盖住,将凛凛春寒尽数遮挡在外。

待到他终于睡够了,伸着懒腰睁开眼睛时,险些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叫出声来。

一对金灿灿的、锐利的兽瞳正盯着他,与他咫尺相对。这双眼睛很大,眼角妩媚地上挑,他们离得太近,兽隐藏在漆黑毛皮下的斑斓纹路都清晰可见。对视片刻,兽眨了眨眼,懒洋洋地把头颅往爪子上一搁,那副不耐烦的神态,活脱脱就是裴隐南。

龙芝目瞪口呆地打量他,目光从对方毛茸茸的脑袋一寸寸移到壮硕修长的身躯上。兽伏卧在地,明朗的日光下,他通身皮毛都泛起健康漂亮的光泽,一条长尾绕住粗壮的后腿,尾端左右轻摆。明明是豹的模样,却远比寻常虎豹大许多,连这间低矮的厢房都被他衬得狭窄了。

他看得眼睛越来越亮,最初的恐惧逐渐被一种近似惊艳的神情取代,许久后,龙芝呆呆地开口:“裴隐南,你好漂亮啊。”

说完立刻脸红了,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般,露出一个泛着傻气的笑容。

对方抬眼瞥他,目光淡淡的,旋即又垂下眼,对于他的赞美无动于衷。

不过龙芝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俯身抱住那颗大大的豹头,用额头在对方的耳根与脸颊上一通乱蹭。裴隐南做兽时倒是比做人脾气好些,一动不动地任他把自己整齐的皮毛弄得乱七八糟,直至龙芝蹭着蹭着忽然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这才抬起前爪压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乱动。

龙芝顺着对方的力道滚倒在裴隐南身下,举起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雪一样光润白皙的两只胳膊陷进漆黑的茸毛中,好奇地问:“你怎么变成原形了?”

黑豹身形突然起了变化,腰身收窄,四肢拉长,浓密柔软的毛发褪去,露出一身细腻光洁的金棕色肌肤。仅是一转眼的功夫,那头凶猛的兽已变成明艳瑰丽的美人,不过眼睛依旧是属于野兽的,打量猎物似的盯着他。

“你说冷,”裴隐南道:“人的身体,不方便用来取暖。”

龙芝笑了,替他将凌乱披散的长发理到耳后,轻轻抚摸对方温热的脸颊,夸他:“这么听话。”

裴隐南冷冷一哂,倏然朝他倾身,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龙芝痛得叫出声音,刚想去推,对方却已松开他,摩挲他在他颈上咬出的齿痕,目光柔和了些:“从前看野兽交媾时,每当母兽要抗拒,雄兽都会这样咬住她们的脖子。”

龙芝道:“我又不是母兽。”

“你当然不是。”裴隐南微笑:“她们比你凶多了,稍有不顺心就对雄兽又抓又咬,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这是在说他软弱?龙芝不服气,也凑上去咬他。在颈窝留下一个齿印后,才发现边上有第二个,耳根下有第三个,锁骨上有第四个……深深浅浅的咬痕在金棕色的肌肤上交叠,都是他昨夜制造的,连龙芝自己都惊叹竟然有那么多。他的内丹重塑了裴隐南的身躯,往日那些伤疤全都消失了,如今这个人身上只剩下这些咬痕,他的咬痕。龙芝一一吻过它们,怀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得意,如今这副躯体是他的,这个人也是他的,谁来都不能抢走,除非是对方自己要走。

怀里的人莫名不动了,裴隐南低头看他,发现龙芝垂着眼睫,神情变得颇为忧郁,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有一天会不会突然抛下我,一个人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裴隐南忍俊不禁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此时的龙芝就像只出生不久的幼崽,出于本能地恐惧这片大而陌生的世界,对方害怕他离开,也像是一个孩子依赖自己的母亲。他道:“要是真有那一天,或许你已经不需要我陪在身边了。”

肩头骤痛,是龙芝又咬了他一口。对方恶狠狠地瞪向他:“好啊,这下真被我猜中了,你果然早就有这个打算。”

这算什么,无中生有么?裴隐南重重敲了龙芝脑门一下,没好气道:“你若实在闲得无聊,就去修炼,免得终日胡思乱想,把人都想得傻了。”

说着,在他身上披了件衣服,扯着要他同自己去竹林里清洗。龙芝想到凉浸浸的溪水,十分不愿意配合,撒娇耍赖半天,最终还是被拉了出去。不想两人一出庭院,发现外面空空荡荡的,原本驻守在此地的士兵撤回到大殿中,两边被一条长长的走道隔开,竟有些壁垒分明的架势。

这些人会如此,想必与郦王脱不开关系。不过龙芝十分笃定,郦王一定没有把昨日的所见所闻告诉任何人,龙芝知道他不会说的。身为王子,躲在暗处窥探他人已足够令他斯文扫地,再让他把此事宣扬出去——除非他是疯了。

但不管郦王说与不说,都不影响这一干人把他当成与妖物沆瀣一气的叛徒。龙芝扭头看了看身侧的裴隐南,忽然抓住了对方的手指,对方微微一怔,晃了晃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问道:“什么意思?”

“可惜这次随行的人里没有学士。”龙芝笑道:“不然叫他看见我们这样,往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古往今来最美貌的一只妖,如今属于我了。”

裴隐南活了一千六百年,在这一千六百年里,诸如此类对于他容貌的夸赞,他早已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然而此时此刻,听龙芝漫不经心地说“古往今来最美貌的一只妖”,他竟脸颊发烫,不堪承受似的移开了眼。

接连几场雨之后,天气暖和许多,可惜溪水依旧是那样冰冷刺骨。龙芝临阵打退堂鼓,赖在岸上不肯下去,理由还充分得很,裴隐南拉他,他便说“从前擦洗用的水都是烧热的,冷水伤身”。裴隐南站在水里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摇摇头,把一只手浸入水中。

龙芝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只看到对方手上有红光闪过,旋即团团水汽从溪流中腾起,拂在他赤裸的脚腕上,是温热的。

他用足尖触了触水面,旋即惊讶地看向裴隐南。对方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淡声道:“下来,我教你法术。”

听到这句话,龙芝当即毫不犹豫地从岸边滑进水中。不料水倒是热了,溪底下却满是尖锐滑腻的碎石,这次他没有穿鞋袜,被结结实实地扎了好几下,不等他找到落足之处,就被裴隐南托着腰抱起,两只赤裸的足踩在对方脚面上。

离得似乎有点过于近了,龙芝不敢动,好半天才道:“我会不会很沉?”

裴隐南笑了笑:“你说呢?”

听他这么说,龙芝顿时不想心疼他了,说道:“我觉得一点都不沉。”

裴隐南只是笑,并不作出反驳,自顾自地解衣沐发,完全把龙芝晾在一旁。美人入浴固然赏心悦目,但再漂亮的画,看得久了也会无聊。龙芝很快就闲不住了,搂住对方的腰晃了晃他,问道:“你要教我什么法术?”

裴隐南瞥他一眼,道:“现在就想学?”

龙芝重重点了一下头。

“也好。”对方答应得很爽快,又道:“你把眼睛闭上,静心定神。”

这就开始了么?龙芝很紧张,慌慌张张地照做了:“然后要做什么?”

“想像你原形是什么模样,再调动你的妖力。”

龙芝倒也没有那样笨,立刻猜出对方的目的,闭着眼道:”是变回原形的法术?“

裴隐南答得一本正经:“当然,一个妖怪若是连原形都不会变,还算什么妖怪。”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龙芝不再质疑了,开始认真地在脑海中描摹自己原身。可他上次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原形,还是在五岁的时候,如今已过去十四年,龙芝十分不确定自己的样子会有怎样的变化。

或许是这一份不确定影响了他的心绪,龙芝凝神良久,额头都冒出了点点汗珠,依然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改变。他急得都有些恼了,不相信自己连这般简单的法术都无法施展,对裴隐南道:“光是想像就足够么,为什么法术一点都不起效?”

“不要着急。”裴隐南点了点他的额头,很有耐心地开解他:“你头一回施法,难免会有些波折。想想你平日里看见的那些狸奴,它们的眼睛,它们的身体……它们是什么模样,你就是什么模样。”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一样东西交到龙芝手中。龙芝攥住它摸了摸,修长且覆着皮毛,是裴隐南的尾巴。

手中柔软的触感让龙芝心头一动,丹田中的妖力也随之流转起来。身体变化的感觉是如此明显,龙芝只道自己成功了,不禁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眼前的人分享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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