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蚀 第25
叶晓霜年纪轻,没什么耐心,见她如此,心急地想说什么,却遭到单坤的眼神制止。无奈之下,只能压下心内的迫切,强迫自己耐心等待。“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单坤的手机铃声简单而刺耳,不仅惊住了两位同事,就连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闫敏柔此刻也猛地抬起头,满脸惊慌。单坤赶紧打了个手势,然后跑到一边,接起了电话。这时,程宛、叶晓霜以及闫敏柔,都是步调一致地看着他。“熊萍萍的父亲熊大裕,人已经到了公安局。”接完电话,单坤面对着三位女士,如此说。 2021年9月【27】“我早就跟你说,我给你钱,请你过来,就是让你好好照顾她的。现在倒好,你把她照顾没了。你说说看,我找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你赔我一个女儿,你赔我一个女儿……”未见前人先闻其声,熊大裕的声音还是那么的高亢激动,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变化。程宛这样想着,无端忆起那个可怜的女孩,脑海里浮现出她坐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曾经的熊萍萍想必也是个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的热情女孩,一场绑架,让她变成了困于牢笼的“神经病”。这到底是谁的错?这个当初抛妻弃子、冷酷无情的熊大裕,恐怕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想到此,一腔愤怒无端地涌上心头,让程宛不由自主地想上去跟他来一场“情与义”的辩驳。幸亏,单坤拦住了自己--“你不要出现。”单坤提醒她。冷静下来后,程宛点了点头,拉着闫敏柔,推至一旁的休息室。程宛知道,对于自己,熊大裕是恨之入骨。想当初,自己和单坤代表警方去医院探望刚刚得救的熊萍萍,得知自己就是那个开枪击毙绑匪的狙击手时,熊大裕不但没有任何感激,反而将导致熊萍萍精神失常的责任,一股脑的推卸到自己头上,甚至还要扬言投诉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被提前撤职,这个投诉,未能实行。但她清楚,一旦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熊大裕必然会将所有的愤怒情绪,转移到自己头上。拉着闫敏柔退至休息室,程宛探出头,悄悄观察着走廊那头的熊大裕。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衣的女人,因为是侧身,看不清容貌,但程宛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是那个萍萍的保姆。”闫敏柔在一旁小声说。“你还记得她?”“看起来有点像;而且萍萍她爸好像就是这个意思……”程宛差点给自己一巴掌,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没反应过来?亏得还是当警察?若是单坤他们听见,怕是要笑死。她不得不暗暗地告诫自己,不能露怯。并且不动声色,反问:“这个熊大裕,你以前见过吗?”“没有,自从萍萍和康老师搬到翠湖小区,她爸爸就从来没出现过……倒是有一个男人,经常开着车来找萍萍,好像是她爸的一个司机……”“司机?他来干什么?”“好像是来接她回家的,不过萍萍从来没有和他去过。她和我们说,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你们?”程宛似懂非懂,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罗小芳,三人当年是形影不离,“熊萍萍真的从来没有联系过她爸爸吗?”“康老师住院后,她好像和她爸爸打过电话,因为钱的事。不过在这之前,基本上没有,反正我没看见。”闫敏柔如此说,停了一会,又补充道,“他们上高中之后,小芳跟我打电话说,萍萍开始经常跟她爸爸联系了,为了康老师的医疗费,还经常去他家,反正每次都心情不好……”“罗小芳跟你说的?熊萍萍没有联系过你吗?”程宛故意问道。闫敏柔愣了愣,强颜欢笑:“可能是学业太忙,还要照顾康老师,没时间吧。”尽管女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轻松,可程宛还是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慌和警惕。恐怕对于和熊萍萍渐行渐远的原因,闫敏柔也是心知肚明。这么说,闫敏柔杀人,实锤了?既是如此,尸体在哪里,杀人现场在哪里,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冯凯在其中,又起到了怎样的作用?还有那个肖博录,看起来也和闫敏柔关系不一般……余光中,单坤已经走向了熊大裕,可对方似未察觉,仍然对着面前的女保姆喋喋不休--“你干什么吃的,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把我女儿弄没了……”“熊先生,熊先生,消消气,消消气。”单坤笑着递过去茶水。熊大裕一见他,愣了:“怎么是你?”“来这里处理一个案子……”“不会又是我们家萍萍吧……”“不会不会,是另一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熊萍萍女士是住在这里的医院……”单坤仍是笑着,这般解释道。看样子,这个熊大裕半信半疑。于是他转移了目标,“你是照顾熊萍萍的阿姨吧,你叫什么名字?”女保姆偷偷地看了眼熊大裕,战战兢兢地答道:“袁梅。”“袁女士,是吧。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事情的经过……”“冤枉,真的是冤枉啊,警察同志。这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中年妇女一出口,马上喊冤,而且还是在警察面前。“你不在?”单坤好不吃惊,忍不住看了眼熊大裕,对方更是气的扭过头去了。“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啊,那个熊大小姐这段时间,不知道怎的,一到晚上就大哭大闹、要么就是大笑,好几个医生按不住她,给她吃的安定药,她也可以给它吐了……到个早上五六点,别人起床了,她开始呼呼大睡,而且这一觉不到下午六七点,她起不来……说白了,就是昼夜颠倒,已经半个多月了……我和那帮医生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她,反过来走。我也是等着她早上睡着了才离开,回去补觉。警察同志,我也是人啊,整宿整宿的不睡觉,我也熬不住啊。”说话时,这个袁梅张牙舞爪,好像是在用全身力气,说明情况。“既然熊萍萍是白天睡觉,并且睡到下午六七点,那她怎么会突然在中午十二点跳楼自杀啊?”“我不知道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打呼噜,怎么就……”袁梅摊了摊手,“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啊,接到电话,我还以为是在做梦,那女孩还那么年轻……”“在这之前,熊萍萍有自杀的征兆吗?”“没有,除了发呆,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窗外,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医生说,她算不上精神t?病人,其实根本用不着送进来……”戛然而止,袁梅不停地斜眼暗示熊大裕。单坤只做不见:“你刚才说,熊萍萍一到晚上,又哭又闹……”“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很突然……”“那时候熊萍萍有没有自杀的预警?”“没有,她在屋子里蹦蹦跳跳,医生害怕她出现意外,还专门去把窗户关上。可据我观察,她虽然疯疯癫癫,可从来没有靠近过那个窗户……有一次,医生还故意的,把她往窗口推,她好像很害怕,大叫一声,冲过去,死死的抓住床边的扶手……那个时候,医生就说,这丫头怕死,应该不会有自杀倾向……可谁想到呢……”“窗户上没有安装防护网吗?”
“本来要装的,可是人家师傅一来,她就大吵大闹,还把人家胳膊抓破了……有一回,医生让我和两个护士把她引出去,趁她不在,安装护栏……没想到她回来看见了,疯了似的,不停地往护栏上撞,谁也拦不住……那些医生护士没办法了,只能把护栏拆掉,恢复原状……”听了这话,单坤沉默了,不由地眉头微皱。如果这个袁梅说的属实,这个熊萍萍不但没疯,还会利用这个条件,趋利避害,给自己创造条件?只不过,她费尽心思,疯了将近半个月,麻痹所有人的神经,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跳楼自杀?乍一看,对于一个处于绝望之中的人好像是合情合理,可仔细想想,又会轻易发现其中的矛盾所在……如果她一心求死,获救之初,她为何没有这样的表现?“就因为她闹,你们就不装?现在出了意外,我女儿没有了,谁负责,谁负责?我要去投诉,投诉……”熊大裕仍然挥舞着大嗓门,不停地叫嚷着。袁梅撅起嘴巴,看上去很委屈。“袁阿姨,现在是这样,我们希望您可以去做个笔录……”“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袁阿姨,你别紧张。其实啊,这个笔录很简单,就是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当然,还有些细节问题。你别担心,实话实说就行了,我们也就是留个档,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麻烦你配合一下。”单坤微笑着,安慰般的解释说。袁梅看上去有些不情不愿,但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依着他去了。只是走之前,目光略带哀怨的扫了眼熊大裕……“我要去起诉,这事没完……”熊大裕在后面嚷道。单坤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熊先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彻查次事。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你一个事情的真相……”“你要负责此事?”熊大裕挑了挑眉,似有不满。单坤笑而不答,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手机是黑屏的,什么也没有。于是他重新抬起头来:“熊先生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看你现在,生意在龙城,家也在龙城,在这个河州,你只有一个小小的分公司,负责人也并非什么关系亲近的亲属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熊萍萍送到这里来?这里可没有人会专门关心照顾她啊?” 2021年9月【28】“警察同志,如果我告诉你,这是萍萍自己的选择,你相信吗?”单坤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熊大裕。熊大裕叹了口气:“警察同志,你也知道,我就是河州人,萍萍也是,她妈也是。这些年,萍萍她妈去世,就葬在河州。后来我生意做大,就举家迁到了龙城,刚好,萍萍就在临近的锦市上大学。我本打算萍萍毕业以后,让她帮我打理公司,可她就是不愿意,因为这个,她跟我吵过好几次。其实我知道她还在恨我,舍不得她妈,想和她妈在一起。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她,让她们母女俩离得近一点……”“熊先生,恕我直言,这样的‘成全’,恐怕不合适吧?”“怎么,我照顾女儿的情绪,难道还错了?再说了,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我还专门给她请了一个保姆,这么多人照顾她,难道还不够?”熊大裕情绪激动。“可她现在还是出现了意外……”单坤淡淡地说。熊大裕似乎有些错愕,微微张唇,好似要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对其不屑一顾。单坤也不在乎,深吸一口气:“那好吧,就这样,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有消息,我随时通知你……哦对了,关于令爱的遗体,如果熊先生真的觉得存在异议,可以暂时交给我们警方,进行必要的尸检……”“什么,你们要把我女儿开肠破肚……不行,绝对不行……”“熊先生,你误会了,是科学的尸检……”“那也不行,你们把我女儿解剖、又缝的乱七八糟,说不定还丢三落四……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熊大裕的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萍萍她最爱美了,死都死了,还要被人糟蹋,你让我如何向她死去的妈妈交代……”“熊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什么叫‘糟蹋’?”“反正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能破坏我女儿的遗体……”熊大裕非常坚持。“可你刚才也提出了质疑,说想追究责任……”“是啊,我当然要追究责任,我把女儿交给他们,他们没有看护好……但是萍萍的死,我是没有异议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医院尽到了看护的责任,这种事会发生吗,肯定不会……我计较的是这个,而不是我女儿是怎么死的……这是两回事,所以用不着所谓的尸检,我认可自杀的结论。警察同志,据我所知,未经我们家属的签字同意,你们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进行解剖的,对吧。”熊大裕目光中有些挑衅。单坤表示无语:“那就麻烦你过去签个字,就可以把尸体带走了。”熊大裕是独自一人来的河州,随身带的唯一一个司机。两人一车,自然不可能亲自将尸体带走,所以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将女儿的尸体就地火化,并且安放在康如锦的身边,墓地在两分钟之内搞定,剩下的就是短时间的等待。毕竟,遗体的火化还需要时间。火化前,单坤再次带他走入了解剖室,让他最后看一眼经过面部修复的女儿。只一眼,熊大裕便移开了目光,只是从他眸子里闪烁着的泪光可见,对这个女儿,他也不是全无感情。看了女儿遗体最后一眼、和单坤商量了火化时间,熊大裕便准备离开公安局,单坤亲自相送。走至门口,忽然听见有人喊道--“熊叔叔,熊叔叔……”熊大裕停下脚步,四处看看,终于看见了那个呼唤之人。是一个女人,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但熊大裕实在记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你是……”“我和萍萍、小芳初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康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我叫闫敏柔。”女孩主动介绍自己。“哦。”熊大裕点点头,像是明白了。“叔叔,节哀顺变……”“难为你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她……”熊大裕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没了词。似乎琢磨了一会,才问出了一句话,“闫女士目前在哪里高就啊?”“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吧。”“原来如此。”熊大裕又是点点头,很显然,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儿一般大的女子无话可谈。但他还是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象征性地说道,“这是名片,这里有叔叔的联系方式,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叔叔说,或者直接来找叔叔,能帮的,叔叔一定会帮。你不要客气,你和萍萍一般大,又是同班同学,想必也是好朋友吧。对叔叔来说,你和萍萍是一样的。”说到这,熊大裕还特意看了眼一旁的单坤。“谢谢叔叔。”闫敏柔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熊大裕仿佛是受到感染,紧抿双唇,拍拍她的肩膀,随后又和单坤点头示意,先一步走了。≈lt;div style=”text-align:center;”≈gt;≈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