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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酒老儒墨侠剑和幽容的字(上)

 

赵戎闻言,认真了起来,先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遍正一本正经的张会之。

没有马上开口。

张会之盯着赵戎眼睛,继续道:

“吾听闻,当初林师弟为了推翻终南国国民们头顶上,冲虚观这座大山,先是虚与委蛇,佯娶冲虚观主之女为妻,此女听说亦是他青梅竹马,可是最后……子瑜应该知道……林师弟违背婚约,大婚之日,毁那女子的一世清白,还未过门便成弃妇……”

“在下虽歆慕这位林师弟国士之风,但他此举,确实私德有亏,听说当初也为终南国人们所不齿。”

“可是,站在国家大义的角度,他亏损了私德,但最后事实却又证明他是对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于国于民有益,抱负得以施展……”

今日不知为何,以往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中妻儿面前,发鬓都是束的一丝不苟的青年儒生,此时黑发披肩。

“子瑜。”

此时桌案旁,张会之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犀利双目直视赵戎眼睛,沉声。

“吾不解,到底该如何择之。”

赵戎默然。

张会之铿锵有力的话语顿了片刻,又道:

“这些,思齐书院的师长先生们都没有教过吾该如何做,圣贤书上的夫子们也是避而不谈。吾知道舍生取义,但不知道国家大义与自身小义该如何取舍,假若此时的吾,就是林文若,面临这抉择,是该许国,还是…许卿?”

“吾……想听听子瑜的答案。”

赵戎早已放下了酒壶,全程看着他,目不斜视。

他安静听完后,点了点头,然后仰头又小口抿了一口辛辣酒水。

“其实。”

赵戎看了眼张会之肃穆的面色,朝他举了举酒壶,平静道:

“会之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吾……”

“会之兄先别解释,听我说。”

赵戎平静打断。

“其实这就是私德与公德的问题罢了。”

“若是私德与公德可以兼顾两全,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这类存在,几乎就是书上的圣贤了。”

“而我等凡人,若私德与公德相冲突,那便……看清楚你自己的本心,选择最对的那一个即可,只要你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能承担住一切后果,那便就是对的,管那些囔蝇之辈怎么说!”

张会之怔怔:“修身,治国……私德,公德……”

赵戎看着他,点头,“当初文若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事,因为这就是他的道,他能够承担住这个选择的后果,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选,我一个外人,没资格干涉。”

“会之兄也是,虽然不知道会之兄在纠结什么,但是你其实已经有一个选择了,虽然中途,嗯,就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请教我的意见,不过你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其实一直都在往那方向默默靠拢,不是吗?那何必要问他人。”

黑衣披黑发的张会之低头呢喃,“吾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吗……那到底是什么呢……”

赵戎旁观者清,觉得在临走前,可以帮这位挺谈得来的朋友点明,让他少点彷徨。

“会之兄一直敬慕文若的作为,打探他的事迹,知道他私德有亏后,亦是犹豫,而不是果断唾弃……这其实就是会之兄的答案。”

张会之彻底沉默了。

赵戎伸手,将张会之放下的酒壶往前推了推,后者楞楞探手,摸索到酒壶,拿起,痛饮一口。

“公德吗……吾…吾知道了。”

张会之呼出一大口酒气。

如释重负,桌下,那块抓玉壁的手彻底松开了。

“子瑜,我知道了,但我还是有一事好奇。”

“什么事?”

“假若是你,你如何选。”

赵戎笑了,悠然喝酒道:“我只许卿,因为……我没有国去许。”

张会之略愣后,失笑摇头。

“子瑜只修身,只对佳人们负责吗……难怪头也不回的拒绝了陛下与娘娘的邀请……不过,子瑜活的确实是明白,且快意。”

他感慨的看了眼后厨方向,那里有一位俊俏可爱的小姑娘,正在为心上人试吃食物。

她被子瑜带来,应该就是他的佳人吧。

赵戎点头,又摇头,“其实也是小聪明罢了……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是如此,我不用纠结选择,但若假设真遇到了,一定要选……”

年轻儒生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张会之点头,认真道:“我明白了,谢谢子瑜。”

赵戎笑着摆摆手,准备接话,只是面前的青年儒生突然回首,朝西厨那边喊道:

“芸娘,突然有点想吃酱牛肉,正好也让子瑜尝尝,村尾的齐兄家里好像还有些,上回去他家喝酒,我提了些菜散过去,留下不少在那儿,你替我去取来。”

后厨中,芸娘,小芊儿还有一群老仆们都转头,一齐看来。

一身素服的芸娘点点头,洗菜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欲离去。

张会之又笑道:“等下。芊儿姑娘要不陪拙荆一起去,顺便再拿些你喜欢吃的?”

芸娘笑着也邀请。

赵芊儿转头看了眼赵戎,后者朝她点头。

不过小丫头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也没解释句,就继续在厨房里转悠了起来。

她寸步不离戎儿哥,不让他脱离视野。

赵戎无奈,朝张会之耸耸肩。

后者也没生气,朝简朴妇人叮嘱道:“那就把菜盘全取回来。”

芸娘颔首出门。

张会之回过头,放下酒壶,没有再去看后厨那边。

赵戎看了眼天色,已经申时了。

他挪了挪坐的有点僵硬的屁股,换了个姿势坐着。

张会之似是看出了赵戎准备找机会告辞的想法,轻声道:

“子瑜,若是不急,还有几道菜,可以尝尝再走,另外,为兄今日其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和一个故事要讲。”

赵戎有点不好意思的咳嗽了声,一本正经道:“什么问题?嗯,不急的,会之兄的故事,在下愿闻其详。”

张会之转头看向天际,眼神中带着些渴望:

“子瑜见识非凡,可否说说你心中,我辈儒生的公德是什么光景。”

赵戎挑眉。

哦,也就是问问咱们儒家的终极愿望呗?

你要是这么问,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咳咳。

这可是助攻题啊。

他悄悄点头。

下一秒,只见秋风扫竹叶的院子内,坐榻上。

有一个年轻儒生低头整了整衣袖,正襟危坐,抬手正经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振聋发聩的话语,在院子中四处回荡,惹得后厨的众人都忍不住侧目打量。

绕是已经预先怀过不小期待的张会之,此时此刻听闻了这“横渠四句”后,也是面色呆住。

震撼惊愕。

他直楞楞看着赵戎,嘴里忍不住轻声复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一个儒生公德,离人张会之……愿往之!”

张会之拍案而起,仰头大笑三声。

旋即他头一转,朝北屋方向道:

“复儿,将赵先生这句醍醐灌顶之言,抄三千遍。”

“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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