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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预演

 

音乐教室的春季班毕业了,他们目送那些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学钢琴的孩子们离开。而在秋季班开始前,将会有一段清闲的时光。

於是今天成为适合si去的日子。

星期一的早晨,苏在闹钟响起前就睁开眼,她出了一身冷汗。

苏起身,看向放在放在公务员考试参考书旁的麻绳,昨天冲动在大卖场买下後,苏有些後悔。因为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甚至不知道哪个地方有适合的梁柱能支撑起她的重量。

她在起床换衣服时,满脑子想着既然选择si去,那就应该要发挥最大的价值。但附近的房价并没有高到离谱,她也不想要跑去遥远的地方跳楼,麻烦别人收拾屍块光想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苏b自己起床,她将绳索收进夹克的口袋里,她的手在伸展时又开始ch0u痛,苏咽下口水。她分不清是幻痛还是真实。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苏喃喃,她来到走廊。窗外蝉声鸣鸣,才刚过早上七点,苏便觉得自己的耳膜要被震碎。

她对弟弟的房间门口喊了一声「我要出门了」,弟弟用闷哼回答,希望他不要迟到。

苏在家里没看见叔叔的身影,看来是去买早餐了。

她和弟弟以及叔叔的家位於屋龄大约有二十年左右的公寓三楼,这整栋楼是外公外婆那一辈打拼买下的,原本想要整栋楼都用做出租,但最後却被叔叔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把公寓的二楼变成叔叔加盟的音乐教室,一楼的店铺给了便利商店,三楼的其他隔间给其他租客,他们则居住在公寓最里头的房间。

而现在,苏正从逃生通道的楼梯向下,脚步踏出回音,她身t摇摇晃晃,在惨白的灯光下,苏打开防火门,她下意识盯着自己的手,烧伤的疤痕在皮肤上蜷曲,让她连简单的使力都窒碍难行。

她从公寓的後方小巷走出,然後绕了个弯,来到正面的骑楼里。

yan光过早升起,炙热的光线烤着她的夹克,绳索的存在变得莫名恼人。苏正准备要掏出钥匙开楼梯的铁卷门,这是她受伤以来唯一能做到的工作,只不过现在似乎出了点差错。

铁卷门早就开了。

从苏站的位置,她可以从仅供一人走的楼梯往上看去,音乐教室的二楼有灯亮起。苏知道叔叔就算心血来cha0想要练琴,也通常不会选在这个时段。

在和从便利商店离开的晚班店员打招呼後,苏立刻往上走,用钥匙打开门。

教室门口的右手边是大厅,美其名大厅,但其实叔叔也不过抠门地放了几张沙发和电视机,给那些提早来音乐教室的小孩休息的地方。

苏经过空无一人的柜台,她没有听见琴声,甚至没有开空调。苏连忙找到遥控器,熟悉的机器运转声充满整个空间。也完全没有小偷闯入的迹象,估计是叔叔开门後就离开了。

音乐教室占地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走廊格局按照公寓原先的设计,除了单独的练琴室重新装潢後,剩下的地方都是打掉墙壁,作为团t钢琴班使用。

通常下班後会有约聘的清洁员来帮忙倒垃圾,所以每天早上,苏只是做简单的整洁,喷喷酒jg,把书柜里倒掉的乐谱摆正,清点遗失物等,然後等待一个小时後,申请使用个人琴房的学生到来。

她在空荡的室内长舒一口气,苏发现自己拿着麻绳,指关节因为使力而发疼。她咽下口水,另一手拿着酒jg瓶,她忽视公布栏上那些她帮叔叔画过的图,然後来到走廊旁最大的琴房。

平台钢琴安稳地站立在中央,越大的乐器越让苏有安心感,但她的目光停留在教室内的灯具。她下意识地把绳索往上丢,麻绳的另一头再次垂吊在她眼前,苏双手颤抖,勉强将绳索打了结,一个完美的绳圈就完成了。

「白痴,哈哈??」苏忍不住笑了,她双手捧着绳索,在音乐教室这麽做就太过分了。她松开手,她还是坐公车去远方,然後——

门口有声音。

苏猛地扭头,她原以为是老鼠,但出现在门口的y影却高大到令人慌张,苏抬起视线,她与面前的陌生男人对上眼。

这个时间点除了她以外不可能会有人。

意识到这点,苏感觉心跳声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思考模式,求救冲动就像被堵住的水流,积在她的喉咙中。

男人有着一头杂乱长发,浏海遮住了一半的面孔,眼睛却像黑夜中的光那般圆睁,朝她投s。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他手拿衣服,但身上只穿着一件四角k,蓝se的,上面有海豚图案。

要命。

苏终於找回行动能力,男人好像喊了一声「嗨」,她拔腿就跑,前门被男人给堵住,苏连忙跑向後门,她几乎是用撞的撞开逃生门,在往骑楼的方向冲去时,苏开始埋怨叔叔只在大厅装了监视器。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室外时,苏抓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紧急号码:「喂,警察局吗?这里有一个0t的变态。」

在确认警察等会过来时,苏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她的绳索还挂在那。

——苏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数一数二糟糕的一天。

她已经做好等等该怎麽向叔叔解释绳索只是意外,但苏还没想好藉口。在报警後的十五分钟,警察的到访让街区的人议论纷纷,而和警察同时赶来的叔叔脸红成一片,他感觉都要把j排蛋饼给砸到苏的头上。

「苏晓琪!」在骑楼,叔叔把她拉到一旁呐喊:「我昨天不是有跟你说今天会有新的员工吗?」

苏嫌恶地瞪过去。

「哪门子新员工会这麽早跑来啊,我们的表定营业时间是十二点欸!」苏用气音说,在警察通知他们已经把所谓的变态抓到时,她和叔叔一同上楼。

而就在刚刚那间琴房里,两名警察把陌生男人围在钢琴椅子上,苏在门口讶异地停住脚步,她的绳索不见了。

她和男人对上视线,对方朝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攻击x强烈的虎牙与那人畜无害的面孔有着极大的反差。

她的视线瞄到一边的柜子,麻绳的须线稍微露了出来,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那个人帮自己收起来了?

「所以这都是误会吗?」其中一名警察开口,将苏拉回现实。

「对啦对啦,都是我这个两光侄nv的错,」叔叔走过去,而苏则皱起眉头。叔叔不耐地说:「这是我们的新员工,他太早来了所以我先放他进来,我没有跟我侄nv讲清楚,也没跟他讲好,简单来说就是g0u通问题,能不能看在我们一家都很奉公守法的份上饶过我们?」

看起来年资b较大的警察突然说:「但苏先生,你几个礼拜前才因为在家唱卡拉ok太大声被邻居投诉。」

「我刚刚的意思是我侄nv很奉公守法。」叔叔脸不红气不喘地拍了拍苏的肩膀:「报警的是她不是我。」

警察们看起来也无话可说,在又询问了几句後,他们警告要是再有下一次误报就不会放过他们,苏和叔叔连忙点头,虽说如此,但她的内心毫无对叔叔的罪恶感。

在目送警察们离开後,她将视线转回还乖乖坐在钢琴椅上的男人,身上挂着披肩遮掩0t的男人露出微笑。

「嗨,」对方用着不可思议清脆的声音说:「我是卢卓然。」

叔叔耸肩补充:「他是我前男友的妈妈那边的亲戚的小孩。」

「什麽,关系太远了吧。」苏忍不住说:「你是人口贩子吗?」

「喂,」叔叔用气音说:「总之事情没有很复杂,就是那个戴我绿帽的贱人之前问我这里有没有提供包吃包住的工作,我想说好人做到底。而且暑假快来了,我们到时要开一堆t验班,所以我就同意他的亲戚小孩来帮忙。」

「分手了这个约定还有效?」苏压低声音问。

「本来没有的。」叔叔承认,完全不怕被听到:「但这个人身无分文从东部跑上来,我再把人家赶回去还要帮忙付车票钱,要是回程中途出了意外责任会在我头上,还不如留下来多个帮手。」

当他们一起扭头时,卓然正露出某种称得上天真的微笑,像小朋友在看父母一样盯过来。

苏下意识地後退一步,她说:「那我去拿员工表给他填。」

当苏把资料表拿给卓然时,叔叔正在一边碎碎念,而卓然还是g着嘴角,他开始埋头填写个人资料,苏有某种怪异的冲动,那就是当她在柜台帮忙时,会给完成课程的小朋友糖果作为奖励,她思考自己要不要去拿糖果时,视线再次瞥到柜子里的绳索。

苏告诉自己,她会假装没有这回事发生,等隔天她就会把绳子处理掉,等待下一次机会。

「我可以用这边的钢琴吗?」下一秒,卓然说。

「为何?」叔叔靠在窗边,完全无视教室里禁止饮食的规定,他开始大口吃蛋饼:「你会弹钢琴喔?我没听你表舅说过。」

「不会。」卓然说,苏对於对方可能想要在工作时顺便学习钢琴这点不意外,但下一秒,卓然却抬起头,开口:

「我想要在萧邦钢琴大赛得到:

「因为如果真的喜欢,为什麽不以世界。离别练习曲被誉为萧邦一生中创作出最优美的旋律,巧睿演奏的表情也像是在细细品味,他脚踩踏板,神情专注,一撮发丝落在眼前,而他毫不在意。

苏屏住呼x1,当乐曲来到中段时,那是整个离别曲最激昂之处,她曾因缘际会旁听过几门课程,那时讲解乐理的老师和学生提及,一般来说,若以三拍子的节奏作为举例,拍子的行进应为「强弱弱」绵延,然而当拍子转变为「弱强弱」时,就会产生冲突与不和谐,将乐曲拉开了新的面纱——那便称之为切分音。

那是苦练多年的技术才能做到的部分。

离别曲的ga0cha0便是低音部分的切分音配合右手的音节,一不小心就会因为不和谐而四分五裂,然而巧睿却能如此舒滑且一气呵成,强弱拍子掌握得令人屏气凝神,她看着巧睿半倾斜着腰,温柔地像是在抚0动物毛皮,将离别的苦痛与悲伤倾注於琴键,充满诗意地弹奏。

正如同离别练习曲背後的故事,苏的脑海里浮现害羞的萧邦在音乐学院,将这首悲伤的曲子献给他所ai慕的nv同学,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哀愁与不舍,由此构成了别离。

最终音符又回归於原点,越发缓和,以踏板将声音延续,最後缓慢地抬起脚,巧睿的手举在半空中,随後他自傲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在聚光灯下扬起微笑,接受所有人的掌声。

苏也拍手了。

然後,当主持人再次上台时,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挑起。

这场发表会上谁都不可能赢过巧睿。叔叔简直是最会耍小手段的人,把卓然的演奏安排在这之後,很显然就是要营造出那种糟糕的对b。苏莫名地心急,或许她可以趁现在冲上台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她可以把卓然带走,要是对方真的遭遇这样的挫折,那??

「接下来的表演是??哦,校外生的卢卓然,所带来的萧邦降e大调《夜曲》!」

她睁大眼睛,视线固定在舞台,无法移动。

她本以为会像一个礼拜前那样,听见卓然显然已经尽力的演奏。所以苏已经开始在设想该如何安慰对方,她该以什麽样的说词才能让对方信服呢?说快乐的学习音乐才是好的,何必要前往世界舞台与他人竞争呢?

当卢卓然站在台上时,世界像是停止转动。

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鞠躬,也或许是因为他站到钢琴面前,似乎在思索过後,苏眼睁睁地看着卓然将钢琴椅推到一边,他笔直地站立,就像棵参天大树,那双僵y且粗糙的手向前直伸,猛地下压。

他拱着背的模样就像猛兽,。苏心想卓然很可能也明白这一点。

但他看上去,就像si咬萧邦的脖颈不放的疯狗。

杂乱的头发随着卓然将身t重压的行动而摆动,苏目不转睛,每当她以为卓然要就此失误时,对方都会在最後一秒找回节奏,这是怎麽办到的?难不成选择用站着这样容易拉伤和疲劳的姿势,仅仅是为了避免「手腕很容易塌下来」?

令人发颤的连续音节考验换指的功力,明明座位距离如此遥远,苏感觉自己都能听见关节碰撞的声响。但卓然做到了,他撑过那些小节,撑过节拍,撑过整首乐曲。每一处停顿和延音,都令人发毛的恰到好处,於是这既不是夜曲,也是百分百的夜曲,若要说能从里面感受到什麽——

只有「除了完成这首曲子,我别无所求」这般强烈到窒息的气焰。

那是属於他那粗暴的夜曲,是在战斗之中伴随前进的歌谣。

当最後一个音结束时,卓然仰着头,脸上汗水淋漓,他在观众的寂静中走到舞台中央,他用力鞠躬,再次抬起脸时,虎牙挂在嘴角边,划出b聚光灯更亮眼的微笑。

而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某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包裹,再次热血地鼓动。

「简单来说,你的确让人惊yan。」

中场休息时,叔叔拉着苏来到後台,而卓然一个人站在休息室的角落,他的x膛起伏,很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演奏中恢复。苏感觉自己也在恍神,她和卓然对上视线,在晃动的浏海下,她看见那双眼睛闪闪发亮。

「喂,打工仔,你有在听吗?」叔叔不耐烦地又补了一句。

「有的!」卓然挺直腰杆,他b叔叔高出了好多。

「所以啊,我觉得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一些事情。」

苏看着叔叔抬起下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叔叔如此认真的模样了。上一次的发飙似乎是父母请恰好回老家的叔叔来医院接她时的痛骂。苏眨眨眼,她长舒一口气。

叔叔在休息室压低音量:「我欣赏你的能耐,但说真的,萧邦大赛并不是给你这种因为喜欢的人参加的。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可以让你在休息时间尽情弹琴,话说你几岁来着?二十三岁??二十三岁,你非常幸运找到自己真的超级超级喜欢做的事情,你是脑袋哪里有问题,才会觉得参加b赛是享受兴趣的最好办法啊?」

「所以,我弹得好吗?」卓然没有回答问题,他的脸仍因为用力过猛的热cha0而泛红。这个抛出的问句似乎让休息室内的其他孩子,包括巧睿也投以近乎严峻的目光。

一瞬间,苏感觉世界再次因为卓然而静了下来。

叔叔再次皱眉:「你非常厉害,但谁教你站着弹琴的啊。」

「我会继续努力。」卓然说,他低下头,弯腰到几乎像是鞠躬,乌黑的长发晃动:「我不要薪水,请让我去上课。」

「你对我努力个鬼啊我又不是你老师!」叔叔破音的大叫:「算了算了,可恶,这是我们谈好的条件,苏晓琪,去找一下那谁,庄老师,问她专修班能不能破例多收个学生!」

「知道了!」苏不自觉地也模仿卓然的语气,大声答道。

——「抱歉啊,晓琪小姐??」

在下半场开始前,苏回到演艺厅的观众席,她在前排的位置找到了庄秀敏老师。

庄老师是苏在音乐教室最喜欢的老师,对方的年龄大约五十岁上下,是他们唯一有在国外音乐学院修习教育课程回台的教师。庄老师穿着打扮像欧洲上个世纪的贵妇,讲话温和却充满力道,常常喜欢不按牌理出牌,教导幼儿班时会大半节课都在和小朋友一起扭动身t熟悉节奏,但面对调皮的国小生时,偶尔又会提出「一个月内将整本拜尔给练熟」这样的魔鬼训练。简单来说,苏知道眼前这位眼妆浓厚的老师很擅长对症下药。

「虽然之前leslie和我们说过要给那位年轻人打个分数,但他倒是没提过这算是??嗯,入班测验?」庄老师苦恼地说,而旁边座位的老师们也一并附和。

虽然苏每次听见,都觉得叔叔帮自己取一个那麽优雅的英文名字听了很毛骨悚然。

「但那个同学很厉害喔!」上半场的主持人,绑着马尾的佩珊老师这样说到。

「也、也不是说一定要教他??」苏咽下口水:「让他旁听也行。」

「但钢琴不是旁听就能成的事,」庄老师眨眼:「你必须全身心都随音乐舞动,只有耳朵是不行的??但他对音乐充满热忱是好事,只不过呀,我光是忙自己的教学也碰上一些麻烦??」

苏低下头。庄老师是巧睿和另外两名专修生的指导老师,而除此之外,对方也同时负责带幼幼班,越是经常在音乐教室碰面便代表越是忙碌,苏感觉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了,她说:「这样的话??」

「啊,你知道杨巧睿的事情吗?」庄老师突然提问。

「杨同学怎麽了?」

「他和我说暑假要去打工,而且呀,他找到的工作是饮料店!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机器夹伤手该怎麽办啊,我找leslie谈过,但他说我们不该g涉学生课外的活动??」庄老师皱起眉头,看上去非常痛心,苏甚至不用想像,她自己的手就是最好的铁证,苏不自觉一起感到紧张,但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我有个提议??」庄老师突然靠在她耳边,悄声地说:「你们看能不能付巧睿一些打工费,让他教那年轻人一些基本的乐理呢?至少让巧睿不要在暑假的时候乱跑,这样我在专修班也更好指点他,不会浪费到其他学生的时间,嗯?不错的提议吧?」

不错个鬼。

打si苏都不相信,会有人想当抢走自己表现机会的人的老师。而且他们利害关系还奇怪的要命,但如果是拿卓然自己拿工作的薪水去付给巧睿,好像又挺合理的。

苏感觉自己再想下去头就要爆炸了,所以她只能勉强回应:「我、我会去问问看?」

只是在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苏忙得晕头转向,她甚至没有和巧睿以及卓然讲到话。也没有看完下半场的b赛,她忙着找小朋友遗落的发饰,指引家长们在陌生的场地移动,当然还有回收装饰品以及海报。她在中途遇到叔叔时,将庄老师的提议复述一遍,果不其然叔叔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後喃喃: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就说我们这里就是单纯的才艺班,怎麽连庄老师都脑袋坏掉啊?」

「但要是杨巧睿的手受伤,他b赛没得名也很伤教室的声誉吧?」苏弱弱地反驳。

「对啦对啦,」叔叔绝望地挥挥手:「但这是什麽鬼?我付钱给萧邦男给他工作,结果他把这笔钱拿去请巧睿当他家教?白痴吗!这是什麽白痴东西!万一他们打起来怎麽办?」

叔叔一生气就会开始语无l次,为了不吓到其他工作人员,苏深x1一口气,她说:「不然我去拒??」

「等、等等,」叔叔夸张地摆出思考的姿势,随後说:「你,苏晓琪,你也去,监督他们。」

「我也去。」苏重复:「蛤?」

「撇开那个萧邦男不谈,就当作是巧睿也顺便指导你复健,这样我就会心甘情愿地付钱给他,」叔叔义正词严,表情凛然:「怎麽样?」

事情似乎被定下来了。

当然,苏非常习惯自己处於旋涡当中,被其他人强大的能量带着走。当暑假开始,音乐教室内为了秋季所开设的课程而贴满热情的招生海报,每天几乎任何时段都会有满满的行程,一对一个人指导的学生来音乐教室的个人琴房练习;幼稚园和小学新生被家长si拖活拉的带来参加t验班,更不用提还有新老师的培训课程也集中在这短短两个月间。

苏会因为这些海报还是用自己画的图而叹气,但她也没脸要求叔叔撤下来。

即便没有领薪水,苏还是尽心尽力地去帮忙其他员工,她偶尔会想到躺在自己ch0u屉里的绳索,她已经完美错过音乐教室最清闲的时候,苏不希望忙碌的叔叔还必须ch0u空举办她的葬礼。

她不自觉有些埋怨卓然的出现,然而在发表会结束後,他似乎为了感谢叔叔真的帮他安排了课程,所以这几天下来,卓然都乖巧地跟在她身後,和苏一起擦拭家具和整理资料——虽然这本来就是该做的。

苏将视线瞥过去时,卓然好像都能够察觉到,所以对方总是会停下手边的动作,用那双反s出任何光亮的眼睛看向她。

苏在工作时不会说任何话,但她下意识地,迎向对方的视线,然後卓然会露出大大的微笑。好像在说他什麽事都办得到。於是苏感觉自己也要被说服了。

——很显然,这招对杨巧睿没用。

暑假的pianonataajor,no1,op1。」

如名字般带着灿烂微笑的青年走上台鞠躬後,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苏感觉紧张在神经里流窜,有的时候明明身处於观众席,她却会觉得自己神游在音乐中。当台上的耀元按压音符後,苏更加确信——

这便是属於钢琴演奏的魔力。

锺耀元的手光用看就知道b巧睿大上许多,他的演奏毫不费吹灰之力,轻快的节奏收放自如,那双手如同嬉戏,在空中舞出优雅的弧度,每一次落下与上升,都让美妙的音符如微风般吹抚。苏屏住呼x1,她对布拉姆斯并不熟悉,但高中音乐班的学生每一位都像锺耀元这样能够驾驭自如,那更往上的世界究竟是多少怪物必须相互争斗的天下?

乐曲进入中後段的急板,将近十分钟,然而苏甚至无法感知时间过了如此久。更要命的是,她发现台上的锺耀元始终面带微笑,就像弹琴对他不过就是某种好玩的游戏。二十岁的布拉姆斯所撰写而出饱含那复杂感情的奏鸣曲,在百年後被这位演奏者敲击出了多具有戏剧张力的乐曲。

就彷佛只过了几秒,锺耀元的演奏结束,他高举手,表情仍带着微笑,鞠躬,然後转身。

苏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她下意识看着卓然,有一瞬间,苏感觉自己不仅迷失在乐曲中,她好像也迷失在对方的视线里。卓然的眼睛本就b一般人更明亮,此刻那双目光装载了整个舞台,就好像要把一切都给吞咽。被这个口出妄言的男人,用残暴的俐齿给咀嚼。

「——五号选手,杨巧睿,演奏曲目为莫札特,土耳其进行曲pianonatano11aajor,k331。」

巧睿标志x的金发出现在聚光灯下。他表情坚毅,在坐上钢琴椅後,苏看着巧睿深x1一口气,

那双手轻巧地按下展开,史坦威钢琴浓厚的音se支撑起卓然的暴力,他的每个音没有模糊,那些田文介为了乐曲的和谐,刻意做出轻微改变的节拍,卓然毫不逃避,他用那尖锐到足以斩断荆棘的意志力,即便遍t鳞伤,也无所畏惧。

那是他的叙事曲。

满腔悲怆与愤怒。如同被指引,苏感觉自己的神经与灵魂都被乐音给挑起,卓然的手在钢琴上不断敲打,就像野兽疯狂撕扯猎物的喉咙,他的身躯浸在血的腥臭中。不对,所有人都错了,这个人的音乐并非是没有灵魂——而是,而是——

因为卢卓然从来没有想过要用乐曲去诠释什麽,於是诞生出如此纯粹的野蛮。

是的,他选择弹钢琴的原因就只是想要去萧邦大赛。为此,所有的曲子都将变成卢卓然的武器,化为刀锋与利刃,和他者厮杀。

如同这首叙事曲,以彷佛si命向命运碾去的琶音结束,音节落下帷幕,卓然喘着气,发丝因为汗水黏在他脸颊上,而演艺厅内充满他的喘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所有观众鞠躬,就像千锤百链的战士。

苏的手颤抖地几乎无法让掌心贴合。

但她拍手了,在空荡的演艺厅内打响。眼泪流个不停,甚至不像个得奖者,而是迷路的小孩恰巧走上舞台。b得主持人甚至一度暂停颁奖来安慰他。

而苏在台下也x1着鼻子,她的小指残留着他们g手的温度,苏颤抖,举起手机,拍出来的照片每张都是糊的。

「我不会放弃。」那天他们走出演艺厅时,卓然痛哭失声,眼睛通红,但目光锐利地像刀,他对着她如此说道:

「我会站上萧邦的舞台。」

——「这个,还有这个,是妈妈说要给你们的礼物??」

珠落盃结束後的隔天,巧睿带着几盒饼乾来到音乐教室,他慎重地将饼乾交给活力尽失的卓然,然後说:「喂,下次再接再厉就好了,你弹得很厉害。庄老师也说你真的出乎意料的强。」

卓然皱起眉头,说:「但我该怎麽进步?」

巧睿露出嫌恶的表情:「。

有时候苏会觉得,她每天睁开眼睛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很担心卢卓然会突然si在音乐教室。

卓然没有过问她怎麽还没开始展开「阻止他」的行动,而苏没说出口的是她还不知道该怎麽做,她感觉自己还没从台东回到北部,她在卓然身上看见某些她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部分。

可卓然似乎并不在意,他b以往更喜欢和苏待在一起,也没有那麽坚持一定要在琴房里吃东西??虽然这本来就是禁止的。但当苏和对方一同在便利商店吃简单的早餐时,她一边读国考的宪法笔记,一边轻轻用手背去碰着卓然的手,像是在提醒对方不要一下子冲得太快。

然後在初春的傍晚——

起因仍旧是叔叔。

似乎是因为觉得卓然回了老家然後一点事也没有发生的回来很可疑,所以叔叔送了卓然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但那偏偏是田文介要在大学举办的独奏会。苏开始怀疑叔叔只是心机地想看到两个钢琴家打起来的场面。然而独奏会的日期和巧睿父亲的生日撞期了,只好由苏来代替。

苏很少在晚上出门,她怀揣不安,五脏六腑好像被人痛击了一拳。当苏在骑楼等到卓然时,对方穿得b她更随意,连衬衫都没有扣好。

苏不自觉伸出手,她一边说一边动作:「你确定要去吗?」

卓然盯着他的扣子被苏扣好,他眯起眼睛说:「只要我能够把他的技巧学过来,我就能赢过他。」

苏对此不予置评,但她和卓然一起搭捷运时,对方的身高引来许多人注目,卓然似乎对捷运感到很新奇,不停左顾右盼,苏还是莫名紧张,要是她在捷运站把人ga0丢,那这就是她的责任了。下意识地,就像小时候对弟弟那样,苏在人流汹涌的区域伸出手。

卓然没有迟疑地牵紧她。

当苏拿出手机查看地图时,卓然的手安稳地待在她的掌心中。不紧也不松,让苏想起了她带领幼稚园小朋友去教室时,孩子们触碰她的力道。那只手的骨节0起来明显,指腹粗糙。

就像钢琴家。

当他们抵达言山大学附设表演厅时,已经晚上七点了。苏抬起头,看向大门口的个人海报:田文介一脸像是刚睡醒的模样,双手交叉地站在海报中央,旁边是优美的艺术字t「绽放古典的光」,演奏曲目大约有三分之一都是萧邦,像是在公然向卓然挑衅。

「说真的,我们也可以回家。」苏忍不住说。

但卓然皱起眉头,他说:「不行,我一定要听听。」

「但请不要冲上去跟对方呛声。」苏说,她这才发现卓然和她没有松开手,但苏也想不了那麽多,他们一同来到观众席,距离音乐会开始的时间还早,她把整个人埋进柔软的椅子中,在观众们陆续进场时,苏注意到舞台的旁侧聚集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就是田文介。

和珠落盃时傲慢的表现不同,田文介被一名外国人和另外几名看上去都有一定年资的老师包围,他低垂着头,手握着乐谱,似乎将所有想说出口的字句都先在口腔嚼碎。

而前排的座位有个非常激动的人影,她定神一看,发现那是锺耀元,对方好像在认真地在跟一些来听独奏会的家长们认真说明关於田文介的优秀。然而「明日之星」在远处,头却垂得更低了。

苏还来不及跟卓然说她的发现,田文介立刻就往舞台方向离开,随後几秒,黑暗便笼罩在他们身上。

主持人轻柔的声音解说田文介的生平介绍——提及对方战胜儿童白血病後,就将全身心投入在钢琴上。苏猛地想起b赛时去查询选手资料,当时田文介的资料上写着「八岁开始学琴」,苏还觉得有点太晚了。

但当田文介站上舞台,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他身上时,苏将这些想法给抛开。

在小型舞台上,她b先前在音乐厅更能看清演奏者的表情。

田文介鞠躬,手臂滑出婉约的弧度,他悄然无声坐上钢琴。

然後宛如远方的轰雷将至。

或许是因为珠落盃时苏太过於紧张,她根本没有认真听田文介的演奏,此时此刻,苏侧耳倾听,感觉自己置身在由音符构成的世界中。

如此漂亮的装饰音与节奏掌控,就像拉着手将观众带往舞厅。他的每个音节都掌握恰当,将纯粹的萧邦圆舞曲表现地淋漓尽致,三拍子的乐声将观众拉起,旋转,弯腰,轻点地面,收脚,抬手,跳着圆形的舞蹈,那就是他的钢琴,将萧邦深刻入骨,延伸至那关节分明的十指,在黑与白的琴键上舞动,田文介的表情毫无迷茫,彷佛就算得知前方是地狱,但只要有钢琴,他便能存活。

而在乐章的空档中,苏移过视线,她在黑暗中瞥向卓然的侧脸,对方的轮廓被舞台上的灯光晕染,黑se的眼睛里盈满舞台与钢琴的模样,以及田文介的身姿。

她屏住呼x1。

顿时那些乐声都成为背景的细微杂音,她无法说明卓然的表情究竟代表什麽意思,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卓然会向前行,无论遇到什麽阻碍,这个男人都会想尽办法,将能拿得出手的事物都作为赌注,即便鲜血淋漓,r0ut粉碎,他都会前往萧邦国际钢琴大赛。

为什麽她会这麽觉得?苏甚至也回答不出来。

——以萧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开场,而後,布拉姆斯的「g小调狂想曲」为狂热的中段,由舒曼的「梦幻曲」作为温柔的结束。

田文介的独奏会并不长,其中也包含了他得到珠落盃」与萧邦的「幻想即兴曲」。

田文介的强项在於他似乎能把所有的曲子都弹成叙事曲。

他的钢琴如同涓涓细流,汇集成巨大的河。田文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采取了与卓然完全不同的策略,以必须极富感情的奏鸣曲作为开场,像是为了证明他将以顶尖的技巧撑起天地。

就像参加对方独奏会的那一天,苏在台下被音乐的洪流洗礼。

田文介挺直腰杆,眼镜後方的视线与钢琴相对。

她在此处目睹一场争斗,献身於钢琴的战士们亮起獠牙,在黑与白的琴键中猛发突进。

悲怆奏鸣曲那如歌的慢板,优柔而哀伤,饱满且近乎满溢而出,如此jg准的掌控节奏,在呼x1吐纳间,他的视线没有移开手部的律动。坚韧的十指将岁月历练一点一滴地注入钢琴。

那可是钢琴名师的高徒,是同样要前往萧邦大赛的人啊。

要说田文介「热ai钢琴」吗?苏不敢肯定,但她的确享受这份音乐,甚至忘记时间流逝。琴音就像远处传来的嗡鸣,又逐步增强,然而听起来是令人倍感安慰,明明是一首被无数作品引用的世界名曲,可在田文介的手中,被塑造成了美丽且令人屏息的曲子。

他的停顿又更长了些,田文介在座椅深x1几口气,才再次抬起手,将苏最熟悉不已的萧邦演奏而出,幻想即兴曲前段的快版毫不意外被jg准的触键给带出,梦幻且轻快的节奏轻巧且高昂,他的音符粒粒分明,结穗成熟。没有止歇的快速音群以及左右手之间的和弦配合,都无不显示出田文介是如此强大且极富生命力的钢琴家。

就像在说,他能演绎出b卓然更好的萧邦。

中段结束後,是转调的开头再现,宛如一个优美的弧形,最终在经历旅程後回到原点,那温柔的念想卡在心x之间,魂牵梦萦般,他的手指清脆地敲响最後一个音。

然後迎接掌声。

苏还来不及喘口气,紧接着又是几名参赛选手的表演,她的脑袋感觉已经变成五线谱的形状,所有人的乐曲都在其中跳舞。她可以感觉到身边卓然粗重的呼x1声,他们的手臂紧贴在一起,苏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是否安好,她悄悄抬起头,卓然的目光sisi地盯着舞台。

最後,余诗雯登场。

轻快的步伐向观众鞠躬时,余诗雯笑得灿烂如花。

——萧邦的「双三度练习曲」、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

蛋糕般蓬松的裙摆随着在舞台的行进而晃动,余诗雯轻巧地坐上钢琴椅,然後弹奏。

似乎任谁都知道,昨日弹奏普罗高菲夫的少nv仅仅稍微崭露锋芒。

她的自选曲被誉为是萧邦最难的练习曲,然而当余诗雯开始移动手指时,苏皱起眉头。

那是何等轻松惬意?

余诗雯像是在花园蹲下采集花朵,繁复的右手双音结构,需要以快速且乾净的触键连续让两个音整齐如浪cha0行进,但光是一次只弹一个音进行同样的旋律,结构都有可能出错,更何谈论必须强而有力,保持同样的力道让乐声延续?

然而余诗雯的表情是如此随x,她的手柔软如丝绸,在风中摇曳,每一口呼x1都为演奏添加了戏剧x——但这是原先那首练习曲吗?苏不敢肯定,当她已经听萧邦听了将近两年,而卓然又是以模仿大师起家,她几乎能够0透萧邦乐曲中那gu纯粹且强烈的情感。

余诗雯的演奏是关於她自己。

双手之下的钢琴所奏出的乐章,是发自内心,由「喜ai钢琴」而生,如此生机蓬b0。在琴键上停留了多零点几秒的时间,踏板踩得更久一些,停顿短了些,属於她的味道便因此而蒸腾。那并非萧邦,那就是她自己的——

自己的「喜欢」。

甚至包含接下来的暴风雨奏鸣曲,余诗雯是切换的如此之快,她的手柔软点出奏鸣曲的圆滑伴奏,康慨激昂的乐声中,她就像身处於暴风雨的中心点,拿着指挥bang在引导身边的浪花和雨点降落在该有的位置。她甚至开心地咧开嘴角。

在宛如风雨打在地面的顿点上,余诗雯夸张地抖动身t,灯光将她的脸庞照亮,像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长达七分钟之久的奏鸣曲便随之结束。

厚颜无耻。

苏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字。

是的,锺耀元那yu言又止的形容,就是厚颜无耻。这名少nv最令人憎恶之处,正是她似乎对自身的天才程度一无所知,她的跳音,她对乐曲的掌握,以及那无b热ai的表情。

「看啊,这才是真正的钢琴家应有的姿态」——

当掌声雷动的同时,一旁的卓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当主持人宣布复赛结束後,卓然还是坐在椅子上,这时候苏才发现,帮对方绑好的头发早就因为演奏时的动作而凌乱。

锺耀元和宋琦臻已经先和他们打过招呼出去大厅了,而巧睿和苏仍留在卓然的左右两侧。

「我说啊,」但最先开口的是叔叔,他的声音在演奏厅内清脆响亮:「卢卓然,答应我等等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突然冲上去揍人。」

苏忍不住说:「不要预设人家啦。」

叔叔翻了个白眼,他把弟弟带上,说他们先到大厅处看看结果公布没,演奏厅内的人数越来越稀少。

「你绝对能进决赛的!」巧睿说,苏在一边猛点头。

卓然睁大瞳孔,他深x1一口气,却突然冒出一句:

「他们的萧邦听起来好不一样。」

苏和巧睿对看一眼,这一次巧睿像是没有把握,用眼神将话题丢给了苏。连带地,卓然的眼神也望向苏。她想要用一个完美且正确的答案回应卓然,然而她却感觉无论说什麽都像是在说谎,都像是在说,眼前这个「只为了赢而前进」的人彷佛低人一等似。

但还没等苏回应,卓然就已经用气音说了:「但我会打败他们所有人。」

大约半小时後,所有参赛选手都聚在大厅里,苏下意识地把卓然保护在自己身後。不过这次田文介似乎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他站在家长们身边,有一个小nv孩在田文介身边转圈圈,他的手保护x地护住小nv孩的肩膀。而洛朗老师也似乎愉快地走过去打招呼,只不过换来的是田文介的臭脸。

苏紧张地咽下口水,下一秒,巨匠赛的工作人员从後方走廊出现,全场顿时一片静默,外头的雷声与雨变得更加刺耳。那份通过名单被贴在公布栏上。

「苏,还有老师?」卓然来回看着她和巧睿。

「你要说动词啊,动词!」巧睿边说边拉着他的手来到名单前:「要说一起去吧这样啊。」

苏的掌心被卓然紧紧握着,她感觉自己的血ye在沸腾,她的视线扫过其他参赛者,即便她不想要,也仍旧捕捉到从紧张到失望的表情变化。苏yb着自己抬头望向那份通过名单。

就在是如此饱满且丝滑,苏能看见余诗雯在缓慢的段落露出微笑,在猛地敲打琴键後抿嘴,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钢琴牵引,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一大片的花海在对方身後绽放。

苏屏气凝神,长笛轻轻将方才的激昂冲淡,此刻的钢琴听起来几乎快要失去钢琴原有的面貌,苏从未听过有人能够把这段如竖琴一般的旋律演奏得就像真正的拨弦乐器,与长笛配合之下,余诗雯似乎长叹一口气,她满足地抬起手,等待小提琴将演奏延续。

然而温和的乡间气息戛然而止,协奏曲的速度开始加快,一层又一层叠加,直至钢琴加入,将急版的节奏推向高峰,充满了令人目不转睛的戏剧x,余诗雯的钢琴是如此透明且有着猛烈的穿透力,她的每个按键都带着念想,紧随而来的小段独奏就像颗水晶球,能够从其中窥见整首乐曲的样貌,而她只是负责将最盛大美好的部分呈现至观众眼前。

她拱起背,将全身力气都投入至钢琴里头,给一千人看,都会有一千零一人说余诗雯非常享受这一切,不知为何,认知到这点事实,让苏的眼泪要夺匡而出。

太美妙了。

这是一种宛如雷击般的快感,像是俘虏终於承认败北,即便她从未喜欢过某些人的作品,还是被其中所展现出来的技术力给折服。她已经几乎无法再仔细聆听了,就像某些人说过,那些真正好的作品,是能够悄无声息地融入进个t内。

缓慢地滑入,余诗雯的左右手交互,将天真且温和的旋律带出,大提琴与双簧管的配合更是将一切衬托。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急板的突入,余诗雯毫不费力地便与交响乐团配合出华丽的装饰音与变奏,就像一场盛大且充满冲突的对话——

紧随其後的将整座音乐厅点燃,余诗雯的表情变得严谨,在狂热的伴奏下,她咧开嘴,用钢琴将整首乐曲推向ga0cha0——

但这一小段独奏是不是有些长了?

当苏意识到这点时,她才意识到整首曲子的结构似乎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这不像是柴可夫斯基构建的乐章,而是??

她在即兴演奏。

本该让交响乐团cha入的部分,她的手开始繁复且华丽的变奏,只剩下钢琴的乐声在大厅内回响,她的表情丰富,像是在对钢琴说「来吧」、「前往更高的地方吧」,在最高八度与最低音之间游移,这并非只是来乱般地即兴演奏,而是弘大的加笔,像是把她所有的灵魂注入进音乐。

在抓住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後,苏察觉到余诗雯正用眼神示意交响乐团陪着她的钢琴一起任x,於是弦乐加进她的演奏,宛如繁花绽放一般的即兴,猛地回转,再次回到原先的乐句,就好像方才没有发生任何事,她和交响乐团如齿轮紧密接合,将的序幕时,苏伸出双臂抱住卓然的上半身。

他们安静地聆听。

苏闭起眼睛,她收紧手的力道。

田文介的演奏可以说是一如既往地优秀,他与交响乐团的默契浑然天成。然而与天生便激昂且热切的余诗雯不一样,那从远方传来的琴声带着某种忧愁,如果说余诗雯是与交响乐团合作出最弘大的篇章,那田文介是让交响乐团配合他,将钢琴的纯粹满溢而出——而这似乎也是萧邦协奏曲的特点。

苏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喘口气,她赶紧拿出手机传讯息给叔叔说明卓然的情况,而此时此刻,

田文介的琴声仍旧像微风般萦绕着他们,但苏可以感觉到,以往,田文介的琴声听来像是想要完美呈现出谱上的技巧。这一次,从萤幕上来看,田文介的力度似乎更加猛烈,就好像要证明着什麽,在音符与音符间撕扯,在弦乐声中创造属於他的国度。

就像用了天文望远镜那般,将以往不可视的所有事物一览眼底,瞥见如此闪亮的流星。

「他刚刚??」卓然小声地说:「我刚刚说想要找你的时候,田文介马上就过去了。为什麽?」

「因为你们必须堂堂正正地b赛啊。」

苏这麽说的时候,卓然笑了起来。田文介的演奏隔着墙流淌而出。是的,这是与天份不一样的辗压,是连续弹奏十年以上才能够撑起的厚度。

然後,在萧邦的乐音中,卓然开口:

「苏,我想要弹钢琴。」

「为什麽呢?」她轻轻地问。

「我感觉,只要站上萧邦大赛的舞台。我就不会再吐了。」

「那为什麽你喜欢一件事,没办法等於开心做一件事?」

卓然看过来,他轻声地说:「我喜欢吃东西,但我吃了不开心。我会变得很胖,t重掉不下来的话,我会让自己全部吐出来——但我必须要这样,才可以不用再听到我父母说我很胖。」

或许直到现在,苏才真正明白叔叔的话。所谓的「撑起对方」,并不是毫无章法地告诉这个人他做得到。

她屏住呼x1。

「答应我一件事,卢卓然,」苏伸出小指头在对方面前:

「就像你说你喜欢我的作品那样,我会去喜欢我自己的作品;

所以,你也去喜欢你的钢琴吧。」

当田文介的演奏接近尾声时,卓然在清脆的独奏中愣在原地,他点点头,然後和苏g起了手指,紧紧地,就像溺水者抓紧浮木。

「然後我们一起用这份喜欢,成为世界进入康慨激昂的段落,他和交响乐团一起迎向巨浪,彷佛你来我往的对话,一步一步地调整,b起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萧邦的交响乐团更加凸显钢琴家的存在。

而苏目不转睛,就好像卓然将她的灵魂给俘虏。

演奏得彷如下一秒就会si亡那般。

向着黑白进发吧。

当开始时,苏似乎也无法喘息。

就好像她这辈子从未听过钢琴,从庄严激昂的结束,来到彷如夜晚森林的此刻,卓然的钢琴变得温和,如梦似幻,他那稍嫌僵y的手却演奏出丝滑且乾净的音se。b不上田文介的jg准与颗粒分明,b不上余诗雯那天生如此的节奏掌握,或许也b不上任何一位参赛者多年来积累的技巧——

但是他喜欢钢琴。

他将那庞大的念想诉诸於音乐。

在交响乐团温柔的包裹下,就好像有人接住孤单的钢琴家,他的演奏被滋润,随之而来的,卓然拱起背,他撑开双臂,以钢琴迎接交响乐团的伴奏光临。

最艰难的三连音在卓然的手中轻易地流泄而出,那是当对方坐在狭小的个人琴房中时不断练习的技巧,当然撇除掉这些以外,卓然在那不到几坪大的空间中,如此不断努力,看着影片练习,自己录制自己的演奏,几乎足不出户,只为了这样的瞬间——

钢琴在节奏的顿点上施加了力道,那浅藏在乐谱间的开朗感被卓然以手刨根而出,他在舞台上张开嘴,大口x1气,看上去却像x1血鬼准备咬紧谁的咽喉,他的手毫无犹豫地将变奏舞动而出,将这首萧邦在十九岁时写作的乐曲,以他那二十五岁的模样给砸出一条通往天国的康庄大道。

接近结尾时,乐曲逐渐变得热血且激昂,在几秒的停顿後,法国号的小段独奏出现,紧接着卓然的手猛地按压琴键,华丽的音群被他凶狠地用尽全身的力道给敲打,一路狂奔,屏气凝神,与交响乐团并肩而行,他龇牙咧嘴,面露凶光,然而表情却清澈得就像那天他们一起去看的太平洋。

在指挥的引导下,他们完成了紧密贴合,可四分多钟的离别练习曲马上就结束了,最後是重头戏的马祖卡舞曲。

轻巧的乐曲似乎一像不是卓然的强项,可他依旧能将所有的歌谣转化为他的战曲。

似乎也正如同萧邦,马祖卡舞曲本就是作为跳舞时使用的曲子,绝大多数的作曲家自然是为了创造波兰的舞曲才编写出如此的旋律,萧邦却是在舞曲的结构上堆积出属於他自己的事物,超越民族意志与家国情怀,如同蜂蜜般纯粹且浓稠的信仰在整首马祖卡舞曲中淋漓尽致。

他的信仰。

作品十七中,这艘船缓慢地前行。

卓然睁开眼睛,他看见对方已经在舞台上向观众致意。

田文介看起来弹得很尽兴。

他所演奏的船歌,与切斯瓦夫的有什麽不同?

他想要知道。

「我要先离开了。」卓然小声地说。

苏愣了一下,她回应:「等一下还有那个很厉害的日本人,你不留下来听吗?」

「苏帮我听,」卓然靠过去说:「我想要去找小田。」

他的nv朋友耸耸肩,像是见怪不怪。苏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吻,卓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海中摇晃的小船将锚扔下,他没有再摇晃了。

而田文介一定可以给他一点帮助的。当然,随便什麽都好,反正卓然知道自己大概只有被呛的份,但他们毕竟认识那麽久了,所以——

——「有人要采访我,不要过来。」

卓然拿着手机,他在看到聊天室页面後,痛苦地几乎要在音乐厅倒地不起。但这样实在太丢脸了,卓然咽下口水,虽然以前的自己也早就把脸给丢光了。

他深呼x1一口气,决定先回到琴房练琴,然後晚一点再回来找苏——至少在他走出街道,踩到鞋带,然後绊倒在路口时,是这麽想的。

「唔噢??」他尝试着爬起来,令人庆幸地,他的手完全没有受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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