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久不见
华国北市
十一月份的初冬风已经不再裹挟着晚秋的凉爽,望着窗外被云彩拉扯的晚霞,李安澜静静的出神。
“安澜,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祈安,你来了。没想什么。”
闻声看去,一个清秀温和的男人落座于李安澜对面的位置,休闲的卡其色工装衬衫被男人随手搭在椅背上,李安澜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白色的打底衫,宽松的浅蓝色牛仔裤,一副半框眼镜遮住了男人三分凌厉。
李安澜是见过王祈安不戴眼镜的样子的,那是一双警惕性非常强的眼睛,对谁都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即使表现的温和谦逊,但眼底的恐惧戒备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虽然不知道之前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如今看着倒是好多了。他和王祈安算得上大学同学,只是大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了。要不是昨天刚好碰到,怕是根本想起来还有王祈安这个人。
李安澜打了个手势告诉服务员可以上菜,转头时余光瞥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他一时间好像被美杜莎石化的人像,不知道该作何处理。
“安澜?安澜?你怎么了?”
王祈安挥了挥手示意李安澜回神,他看向李安澜视线之处,是方律师。
“没什么。安哥。”
李安澜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保持冷静,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是他。多恩非常明确的告诉他那个人去美国出差了,要不自己怎么都不会回来趟这趟浑水!
只是那个人的朋友而已!只是那个人的朋友而已!
李安澜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嘲笑着自己无法平静的悸动。平静的吃完晚餐,和老朋友的叙旧到此为止。送王祈安离开餐厅时李安澜的头还是晕的,依靠着餐厅门口的柱子,冰凉的触感让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目送车子拐弯离开,李安澜准备会餐厅取外套离开,转身就看到原本只放着外套的位置上坐着那个人,李安澜的脑海中叫嚣着离开,身体却僵硬在那一动不动。人在遇到突发性危险信号时身体是无法回应大脑发出的信号的。
座位上的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全都梳到后面,但不知为什么侧额落了一绺头发毫无生气的搭在那,面对着他的不再是温柔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平淡无波的眼睛穿过整个餐厅直直望向李安澜的眼底,随后男人站起来,合了合西装外套的扣子,随手取了椅背上的风衣向李安澜走过来。
李安澜看着那个男人慢慢走进,原本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甚至能看清男人黑色领带上的白色斜纹,皮鞋和木质地板的接触发出的嗒嗒声让李安澜的身体渐渐连接大脑,李安澜下意识的拔腿就跑,转头时余光好像看到男人皱了皱眉。
李安澜像是遇到了鬼一样拼了命的跑,直到整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才好像活了过来。重新接触到热闹的人群,让李安澜的大脑开始灵活转动,他掏出手机立刻给助理亚伦打电话想要改签机票,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
“亚伦!……”嘟嘟嘟……
李安澜还保持着手持手机贴着耳朵的姿势,他愣愣的看着那个曾经逗弄过自己的男人挂断了电话,
“卡尔……”
“李先生,李董在车里等你。”卡尔一脸平静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另一只手还捏着已经黑屏的手机。
李安澜想故技重施,身后却早已有人拦住他的去路,是个有点熟悉但完全没印象的人。
“李先生,请上车。”和卡尔同样的手势,但语气比卡尔要温和的多,李安澜头脑中好像闪过一道光,他想起了那堆调查资料里的陌生面孔——裴瑞,李如愿的特助。
三个男人在人声鼎沸的十字路口无声的僵持,那辆停在路边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路虎有了动静,后座的车窗打开,李安澜看向车内坐姿慵懒的男人,嘴角无声的动了动,却怎么都喊不出那声喊了十八年的“哥”。
“拖进来。”
低沉冷漠的声音和四年前一模一样,李安澜知道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以为两个人见面第一句话,或许是大吵大闹,或许是一句平静的“好久不见”,但怎么都不应该是一句冷漠的“拖进来”。
李安澜沉默着低下头,没等卡尔和裴瑞去拉扯他,自己抬步走向那辆车,他打开车门在李如愿身边坐好。裴瑞走向驾驶位,卡尔将李安澜的手机递给李如愿。
李如愿打开手机,在锁屏密码上输入了李安澜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成功打开李安澜的手机。
李安澜不知道李如愿拿他的手机做什么,他只是细细打量着这个四年未见的男人。相比四年前,他更成熟了,也变得更加冷漠。相比与二十二年前,他变得更冷酷无情,变得和记忆中的那个温柔男人完全相反。或许并不是李如愿变了,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冷静理智,而那些温柔体贴的表象都是装出来的。
“李如愿,好久不见。”
李安澜还是老套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身旁的人只是关了手机,将目光完全放在了他的身上,好像是想看他还要说什么。
“李如愿,我这次回来只为谈项目,并不想打扰你。大约三天,项目谈完了我会自行离开,不会……”
李如愿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到了李安澜的后颈,突然间的收紧让李安澜没法说出后面的话,
“李安澜,我以为四年的时间足够你长大了。但至今为止,我都没看到从你身上有任何成长的痕迹,甚至连原本的礼貌都丢了。”
李安澜沉默,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无可辩驳。四年的时间他虽在事业上略有建树,但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纠结幼稚,否则他不会特地挑着李如愿去美国出差的时候回国谈生意,他承认,他在躲着李如愿。况且他确实不愿意再喊李如愿一声“哥”。
车子平稳的停在熟悉的别墅门口,雕花的黑色铁门向内打开,李安澜看着和四年前分毫不差的院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风起云涌。车子停稳,卡尔和裴瑞已经下车离去,车里只剩下相顾无言的两人。
“见到我跑什么?”
李安澜原本沉默低着的头忽的抬起,他直视着面前这个喜欢多年的男人,声音尽可能伪装的平静却还是有些颤抖,
“李如愿,四年前我们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是我们李家一开始对不起你,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
“你这次回国是为了和建晟的吴家联姻?”
李安澜怔住了,因为李如愿说对了。他不知道李如愿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这次回国除了和建晟集团洽谈项目,最重要的是建晟的吴董有意将女儿介绍给李安澜。建晟集团在国内算不上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但在国外新能源开采发展的项目上对他的小公司帮助很大,想要发展就要依靠一切能帮助他的力量,所以李安澜没打算拒绝。
“国外四年的摸爬滚打倒是让你长了不少记性,知道怎么做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李安澜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想通过联姻走捷径,但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就是在走捷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李安澜看着李如愿陷入沉默,他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时间不早了,亚伦还在酒店等着自己,刚刚电话突然挂断亚伦应该担心的不得了。他自认为两人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二十多年前李家利用李如愿将养母亲的身体,二十多年后李如愿得到李家国内国外的全部家产和势力,这说不得公平不公平,但李安澜已经决定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再纠结这些毫无意义。
四年前他向李如愿表明心意,但并没有得到回应,或者说其实得到了。毕竟李如愿亲口承认了那个女人是他未婚妻。
“后天裴瑞会带着方案和合同过来,这两天你住这里。”
“不用了。”李安澜拒绝了他的帮扶,或者说他并不想再和李如愿有任何瓜葛。即使本质上来说公司也是他的,毕竟他还有父母留给他的8%的原始股份。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这句话就像李安澜的逆鳞,他从懂事开始就没有靠近的资格。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李如愿!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我说了,四年前我们就已经两清了!”
李安澜突然发疯般的抢回自己的手机,拉开车门飞快的往大门外跑,他不想再和李如愿有半分瓜葛!
李安澜刚踏出铁门,旁边忽的闪过一抹白色,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身体便没了力气,酒精带来的眩晕感也开始作祟,他隐约看见李如愿踏着月光向他伸出手,下一秒便没了意识。
——
醒来时目光所及一片黑暗,李安澜有轻微的夜盲症,在黑暗中短暂时间会像真的盲人一样完全看不见东西。他尽可能的用手去感受自己周围的环境,柔软顺滑的丝绸,弹性很好的床垫,他在床上?在哪里的床上?
适应了一会儿,好像可以看清一点东西,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在一张很大的床上,按照他模模糊糊看到的家居摆设,这里应该是李如愿的房间。这里和四年前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不知道李如愿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自己都已经这样躲着他了,为什么他一定要来纠缠?
李安澜现在头脑逐渐清晰,开始复盘从遇到李如愿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很明显李如愿知道他回国的所有事情,也知道自己是在故意躲着他,虽然很不想自作多情,但很难不怀疑这次见面是李如愿一手策划的。还有在车上说的话,很明显李如愿不想让他去和吴家联姻,毕竟让裴瑞带合同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让他看看。不和吴家绑在一条船上,就只能和比吴家发展更好的李家签约了。
想清楚这些问题的关节所在,李安澜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他小心摸索着周围的事物,一步一步走到窗前,将那条巨大的遮光窗帘拉开。啊!原来还是黑夜啊!
黑夜中的月光像是一盏微弱的灯,借着这点光李安澜仔细打量着屋内的布局,角落里那张单人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但李安澜不用看的清就能猜到他一定在盯着自己,
“把我带来这里,又让裴瑞准备合同,李如愿,你不会是喜欢我了吧?”
房间一片寂静,沙发上的人始终保持沉默。
“所以啊,李如愿!你不承认喜欢我,又不让我往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