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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节

 

万一……起了鱼死网破的心。

夏日的藕带也是一绝,脆生生的清甜不腻,她又夹了一截丢嘴里。宽慰自个儿,申屠易也是决绝的,能为了几条人命不死不休的追着自己,必然也要去追着别人的,断不会轻易自寻死路。

她手腕微顿,想起那只胳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何苦这么行事,留着给旁人添添堵也好。转而又想,是该这么行事,不然先堵了自己。

念及此,薛凌抬头笑着瞧了苏姈如一眼,缓缓放了筷子。道:“夫人这么急着要我过来,有何见教?”

苏姈如对上薛凌眼神,本也是柔柔笑着想再说几句场面亲热话,却莫名觉得现在的薛凌比以往吓人的多。腹诽了两句,强撑着道:“落儿去了这般久,念想都不留一个,回京了也不来苏府转转,倒好像往日苏家苛待了你一般。”

她叹了口气,垂了头,哀伤道:“远蘅就不说了,远凔也是苏家瞧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等祸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赶紧找了落儿来商量,又能找谁去。”

薛凌理了理衣衫,盯着苏姈如不答话。

静默良久,苏姈如终于从若有若无的啜泣中抬起头,瞧了几眼薛凌,忽而“噗呲”笑出声来,娇声道:“罢了罢了,如今落儿大了,不似往日有趣儿了”。她轻点了一下指甲蔻丹,挑眼斜过来,略作骄纵道:“我还当你取了他性命,就要巴巴赶过来与我再论个生死呢。”

“哎,这事儿,没意思。”

这事儿,没意思。在苏凔处的事,苏远蘅本就事无巨细告知了苏姈如,更不用说申屠易事后还绑了苏家大少爷去兴师问罪。

苏远蘅本是颇喜申屠易,为着这份喜好,苏家原有意重用申屠易。但将与沈家打交道的事全权交与一个才认识了短短数月的人,显然不是苏姈如能干出来的事。终不过,他是苏家顺水推舟选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给生人,不放心。给心腹,万一出了什么事,又太可惜了。而且事情传出去,手底下谁还敢卖命。申屠易出现的恰到好处,若后事一切无虞,就将此人收为己用,若霍沈两家打起来了需要找个人挡刀,此人刚好身高体壮,能多挡几柄。

苏远蘅知否,他知道的。

申屠易一行人不知道,只当自己是千里马遇了伯乐,跑的分外卖力。虽申屠易也有自己的图谋,但对苏家总也称得上忠心不二。

只是苏姈如没想到霍沈两家没打起来,皇帝和相国先打起来了。城门失火,池鱼早些跑远一点躲躲也就是了。偏这把火竟然是苏凔把自个点了去引燃的,连带着苏家一起烧的噼啪作响。

苏家都烧透了,申屠易一行人哪还能幸免。可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必须要死的理由,如薛凌所想,申屠易没有去叫官府来拿人,无非是苏姈如编了些薛凌当年如何被追杀,如何躲到她这里的胡话。

也算不得全部杜撰,总有那么句是真的,其余也不过就是夸大其词,说到底,意思只有一个。朝廷从来没打算放过薛凌,如果申屠易去官府报官,无凭无据无人证,第一个死的,并不会是薛凌,而是他申屠易。最好的,是先行想办法拿了薛凌,大张旗鼓的送去官府,击鼓喊冤。众目睽睽之下,便不好有人动手脚。

以申屠易的脑子,搁几年以前苏姈如这般说,他未必会信。虽知道官宦多有龌龊,然底层的人,能见识多少事,断然没想过还会有人能瞒天过海,指鹿为马。可是,他的养父母的那亲儿子,确实是……

确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抓了人去,未必就能如愿,总好过红口白牙空话。而且,晚间虽有巡役,衙门主事的却是在家作春秋大梦。这种事,说给普通衙役一点狗屁用都没有。他如此心急,更多的,是怀揣些许不服,念着那次在苏凔处能用刀压着薛凌三分,便独自上门铤而走险。

苏姈如自问对申屠易有些许了解,却不太敢在这个关节口冒险。申屠易出门之后,苏家原是有人尾随,确定了是他一人前往薛宅,才放任他在那里等着的。

显然含焉是个天大的意外。在苏姈如眼里,薛凌虽性子冲动易怒,但大事上到底称的上妥帖,断不会将自己的容身之所随便透露给旁人。和江府闲谈中,也确认过薛宅那里从未有过人到访,连陈王妃亦不知其所在。

申屠易的身手,苏府有数,决然不是薛凌对手,仗着那点熟练,又刚好能压住薛凌一阵。以薛小少爷的性子,这个人,该不能活着回来了。

作什么要他性命?

哪里就是想要他的命呢?一个人的生死,是一件要考虑良久的事,就申屠易这么个人,实在还不够分量。

他被捞进苏府数日,其实可以死的悄无声息,和他那些把兄弟一样。苏姈如从来不想救人,死人才安全。尤其这个是在京中的,万一被霍家捞了去,开不开口,并不重要。

所以,对苏家而言,乌州那一干人等死了没什么不好,自然也包括申屠易在内。苏府已经先抢到了人,哪里需要送到薛凌面前去。只是薛凌一日未归,这个人就还有点用处。

苏姈如既然找上了江府,就做好了要苏凔死的准备。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到苏远蘅。有什么事……能把苏凔和苏府割开?

是宋沧,两个不同的姓,才能彻底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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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

既是要姓宋,就必须有个人去说道说道,这个宋字是如何写出来的。苏家显然不能出这个人,要花点银子买一个,短时间内也不能打点的妥帖。

申屠易合适,三年前的押囚之人,又和薛凌交过手。连找上苏家的缘由都合情合理,就说一路追查宋家余孽下落,追到了苏家。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便忍辱负重这些时日,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至于宋沧如何到的薛家,自然是被薛贼劫出去后丧心病狂,杀了苏家某姑婆家的二女儿她三姑爷家的侄儿的表亲,后摇身顶替,来苏府求个活路。

苏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口吃食,又见那小子虽样貌寥落,却是举止有度,起了个爱才之心,收留了送去一故人家好生教养着。后又听其天资聪颖,花了巨资请得名师教习。

哪里就晓得,竟然是朝廷钦犯?怪不得,要暗中通胡。

这等颠倒黑白,已在苏姈如心里过了好几个转。要是薛凌再拖个几日,江闳打定主意下手,申屠易怕是就要走到霍准面前了。

听上去,好像编的十分圆溜,细细想,也不过是鬼话连篇。但比起坐以待毙,这法子显然是好的多。有江府的把柄在手里,江闳暂时不得不保着苏家。霍家那头,还有个霍云婉指望苏家给钱,再把薛凌的事一抖搂出来,怕那位皇后也舍不得苏家死。

但得周旋几句,霍家一时半会该不会觉得苏家是窝藏宋沧的罪魁祸首。何况,苏家和沈元州来往甚密,只需编造点什么。起码短时间内,霍准装也要装个心花怒放出来。

有这三人力保,在苏凔这事儿里不说安然无恙,起码能落个性命无忧。至于后事如何……真真个笑死人了,眼前的事儿要是过不去,哪还有什么后事。

固然人人都想步步为营,实则个个皆免不了要兵来将挡。

至于申屠易会不会随了自己心意,任由苏家拿捏?这实在不值得考量。苏玲如昼夜辗转,尽可能的想把这些事编排的圆满。申屠易一进了苏家大门,除了住地冷清荒凉些,其他衣食都是赶好了送。近水楼台,翠羽楼的姑娘也是塞了好几位在他房里,可不是就是防着这位义薄云天的侠士怒火没地儿发去。

恩重如山实在算不得什么筹码,但如果能投奔上霍家,又助朝廷拿下重犯,还破了胡人奸计,这等富贵逼人。苏姈如实在想不出世间有什么人能拒绝,就不信区区一个申屠易能免了俗去,何况还有什么一雪前耻,报效朝廷,为国为名的各种添油加醋。

人只要对一件事有丁点动心,风吹草动都是说服他的理由。

这些事终未发生,所以成不成的,自然也没个定论。只是既然薛凌已经回来了,申屠易便一无是处。苏姈如倒是想留着求个保险,但申屠易和薛凌俩人实在没有可比性。

就说江府和霍云婉处,也不可能想将薛家的儿子在京一事抖搂出去。霍云婉既然不想,霍家的路子也就断了。没了这些人作保,就算把光天化日之下把宋沧丢出去,苏府只能是个殉葬的。

那还养这个人做什么。

且他还有苏家在乌州一带的大半账簿,虽不说必须要死,但没了也挺好。须知这世上大多数丢了性命的,并不是一定要死了才行,仅仅是,他并没什么理由一定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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