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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霍准犹疑片刻,终将那本子放在一旁,道:“极好,既然你家主子举荐了你,那这事就一并交由你去。先在府上住下,别处的人办事还没回来,晚些让云昇说与你知些细节,免得出了岔子,银子没沾手,脑袋先掉到地上”。他招手唤了下人进来将人带走,那人连喊谢相国提拔却一直未曾抬起头。

这诸多事情处理完,霍云昇开始染病,体表红光大作,有惊热之相。本是撑着也还站的稳当,偏值朝时,身旁官员大呼小叫惹得魏塱想忽视也难。

太医来一瞧,霍家的少爷心肺俱佳,指望他抽搐两下就此魂归天外肯定是不可能的。魏塱正大失所望,太医又道:“”观其表象,恐染未知疫症。还是先行病休,在相府静养一段时日为佳。≈ot;

还真就应了霍云婉编排的那些段子,纵宫里人尽皆知这太医一直在皇后跟前打转,魏塱仍喜不自胜,他压根不关注霍家在玩什么花样,他就怕霍家不玩花样。

于是霍云昇前往宁城一事,霍准终于与拓跋铣定了下来。他终还是怕魏塱知道霍云昇不在京中,故而使霍云昇装病。这样魏塱动手之前,多少得掂量掂量,万一霍云昇突然从床上蹦起来怎么办。

那几个鲜卑人以顺路返胡为由,要与霍云昇随行。霍准知是监视,也没反对。拓跋铣是没有任何理由与霍家反目的,沈家是魏塱的人,还已经跟羯喝着酒了,肯定是瞧不上也没必要跟鲜卑连手。

他觉得,再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薛凌一如既往的半躺在院子里椅背上,两条腿在裙摆里摇摇晃晃。霍云婉信上说霍云昇后日就会启程,但她并没有路线,这东西也没理由问霍准要,只能让薛凌早些去霍府守着,一路尾随了。薛凌随手揉了个团,往空中一抛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魏塱亦敲着桌面,有点疑惑怎么那俩胡族还没打起来,这人都死好几天了。拓跋铣不打,要不然让羯人先吆喝两声?不赶紧打,霍家怎么出兵?

一切都圆圆满满,起码在这一刻,人人都得偿所愿。

只是,往往漏洞百出的,才是真相,因为世事荒诞,盈亏无常。

而天衣无缝的,大多是谎言。正因为唯恐露馅,所以才挖空心思的让它听起来悦耳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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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甘

于生活而言,缺少谎言固然是一件十分绝望的事情,人总需要偶尔做做傻子,才能有机会暂时逃离身处深渊的恐惧。

但如果在很长的时间里只能听到谎言,这绝望便成了永恒。即使最终谎言被拆穿,通常也已经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能力,更失去了逃离谎言的勇气。

不管这深渊里如何花团锦簇,它仍然是个深渊。

江府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将李阿牛的住处告知了薛凌,顺带将此人现状也讲的详细。江玉枫并未亲自到场,不过是一个看起来了无生气的男人站在院子外大喊:“这里可是薛落小娘子的住处,你家的信。”

薛凌一时未反应过来,又听门外一直不住口,寻思这人莫不是再喊自己,起了身子开门,那人竟骂骂咧咧不耐烦,塞给薛凌,飞快的转身离去了。

申屠易从屋里出来瞅热闹,薛凌撕开来看,上头所述也没什么意外的。无非就是李阿牛如今是皇帝眼前红人,霍家拉拢的对象,未来太子的救命恩人。唯最后一句,竟是从未有人与她提起过。

“自苏凔下狱始,此人言及则作泾渭之分。”

为着这一句,她多便多瞅了两眼。将手里纸张甩了甩,方躺会椅子上。想来江府早知道自己对这些事门清,废了老多的笔墨,多还是为了提点自个儿。

霍云婉不比江府四面楚歌,她也不忌讳宋沧是薛凌的人,自是没有额外去查李阿牛的底细。即便听得些闲言碎语,也不过是认为李阿牛举动皆是薛凌授意,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不帮着苏凔说话才是明智之举。

而薛凌近日忙的团团转,她本也没有求到李阿牛的必要。或许在她印象里,李阿牛还是个微末卒子,所以还真就没想起过,要让此人去走动一二,哪怕是多睁着双眼睛看着,宋沧的性命也能多一分保障。

如此,此间凉薄,直到江府的信递过来,才被撕出一条口子。只是薛凌瞧见里头鲜血淋漓,并没生出什么义愤填膺,反倒刹那见庆幸觉得江府这句提醒,来的十分合适。

如今李阿牛本不需要再额外费力往上爬,哪怕是他立即请辞归乡,都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无论怎么看,他都没必要参合到拉霍相下马的事里面。

何况这事成了,他也不过就是更得魏塱宠信。若是不成,命都保不住。两相权衡,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以身犯险。

要说以情谊打动,好像自己与他的交情也不过是泛泛而已,至少远比不得宋沧与他三年多朝夕相处。

是该再仔细思量一些。

她瞧着天上浮云飘忽,觉得自己的吝啬来的毫无道理。剑……都给出去数月了,才开始心疼。想报恩,总有别的方式,买把新的也好,鲁伯伯就留下那么一点东西,不该一时脑热赠与了旁人。

这一思量,就思量到了霍云婉最后一封信前来,七月十三,霍云昇称病,于两日后秘密离京。

薛凌捏着信,总算将自己从椅子上拔了起来。想欢呼两声,又恐扰了旁人生疑。只狠捏了一把手腕,进屋抓起笔写的龙飞凤舞,翻来覆去都是个霍字。

杀人的棋,江府已经备好了,无需她再找。李阿牛那边,还不到去的时候。魏玹处也一切消停。苏姈如遣苏银来送过两次账目,但薛凌此时尚觉无需留意这个。宁城那边接手的是霍云婉的人,真有需要,将人拉过来问个分明就行。

永乐公主府有霍云婉安抚着,也是风平浪静。听说霍准又开始上蹿下跳的催着人严查宋沧案,但薛凌也并不发愁,两日而已,江沈魏霍四家一起护着,再撑个十天半月全然不是问题。

至于霍云昇前往宁城的路线,那就更不值一提。几个鲜卑人在霍大少爷身边随行,哪还需要人去额外查什么路线。另一桩心病,也有渐愈之势,药引子正是霍云婉那句“当年黄家玩了一把”。

黄家玩的是什么?

霍云婉说她并不知道个中细节,然薛凌这几日左右闲着。往里头一想,无非就是当年魏塱想将西北归于自己的母家,却不知为何黄家与霍准早有约定,要把西北交与霍家之手。

所以,先去的守将黄旭尧直接作了降将。

后事且先不提,也许是身处一方安宁,想到这些事,不过是哂笑一声,默不作声的在内心自嘲了一句:“果然是烂透了。”

烂透了,所以怨不得她的阿爹。

原来当年西北之祸,并非全然是那块兵符。

她仿佛是溺于河中已久,久到无需得救。只用浪涌沉浮间,有一瞬的机会将脑袋探出水面。长时间的窒息与呛水过后,肺呼吸到空气。即使还没上岸,那顷刻间的欣喜仍让人迸发出不可言明的快感。

三四年的噩梦也真的在这数日间消停,不仅最近晚上睡得安稳,连白天去回忆,亦觉得荒唐可笑

哪里会有那么大的雪,能将平城城门没尽呢。

待到手腕微酸,她终于舍得瞧瞧窗外,余晖未散。薛凌本是要去老李头处看看,却想着晚间那老头歇的早,自己又不便宿在那,如此就只能留得一顿饭的功夫,倒还不如明儿赶早,去放肆着玩一天。

这个点,临江仙江面落日好看的紧,她出了院子,找了个雅间,一人一壶一杯,点心倒是堆了一桌子。吃喝二字,皆是人生乐事,如此薛凌一直坐到小二前来催促着要打烊,才摇晃着走回到住处。

她并未饮酒,却微有熏熏然。十三的夜晚已初见圆月,清风入房,想着醒来就到了老李头那,她入睡就更快了一些。赶上阵风大时,床头那个荷包也发出轻微沙沙之声,却并没惊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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