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节
薛凌不言,逸白笑道:“先生请。”
樊涛吸了口气道:“我虽没去过西北,却是看过不少兵书的,对梁兵力部署也略知一二,为着西北胡患,也因着西北人口不如中原南地密集,战事一起无丁可抽,故而梁半数兵力在此。梁祖开朝以来,本是薛家几代掌此地兵权……”
薛凌笑意渐胜,恍若听得兴起,又借势看了眼逸白,见他全无反应,心中暗道若非樊涛有意自抬身价,那这二人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换了别人,听到薛家二字,只怕少不得要往自己身上瞅一眼,而逸白仿佛全幅心思都在樊涛身上,没有透露半点身旁坐着的,正是薛家那倒霉鬼。
又听樊涛道:“直至今天子登基,薛弋寒获罪,西北一分为二,霍沈共之,而后霍家伏诛,沈将军虽无十六城全部兵权,但宁城那头的人,尽数归于他麾下,依我看,他是无名有实,西北兵权早就是囊中之物。”
薛凌实见不得他这般卖弄,却也不欲当场给人难看,只作寻常议论插了句嘴笑道:“你说的对,可也未必尽然。”
樊涛本是说与逸白听,此刻方刻意转脸向薛凌道:“是吗,那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她举了举茶碗:“茶余戏言尔。若西北兵权是沈元州囊中之物,那二十万兵,皇帝根本调不回来。”
她语气甚平淡:“当年薛弋寒在,尚且夸不得这个口,沈元州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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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
说罢仍是笑意浅浅去收那张纸,浑然是既瞧不上沈元州也瞧不上薛弋寒,最瞧不上的,自然是对面坐着这位。
逸白两不得罪,笑道:“姑娘说的不错,天底下上哪找那么的口袋,能将十六城尽数收进去呢。”又看与樊涛道:≈ot;樊先生说的也不差,而今西北是在沈将军治下。
所以小人倒是好奇,他莫不然真敢不回来?≈ot;
薛凌将纸卷好来笑道:“敢不敢的谁说得准,当年薛弋寒不也回来了么,急什么。”
话音未落樊涛驳道:≈ot;回不得,你既知道薛弋寒其人,必然知道他是个什么下场。
但凡沈元州理智尚存,于大义于私利都不该回来。现西北兵力已被抽一半,他前脚离边,胡人后脚就要南下。
大敌当前,换将易兵,岂有胜数?他若是个良臣,就该冒天下之大不韪死守安城,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说。≈ot;
逸白宛如捧哏一般抓着话间空隙问:“那这私利又是个什么说法?”
樊涛顿了顿,看了眼薛凌方道:“这私利嘛,就是些大逆不道的话……”
逸白急道:“先生怎还卖起关子了,”说着瞧了眼薛凌,道:“薛姑娘不是外人,更非寻常闺阁女儿,先生但说无妨。”
樊涛自饮了口茶,略摇晃道:“若说为着私利,更是万万不能回来的。”他压低了些嗓子,随手指了指天边:≈ot;你瞧这江山,今日姓魏,不知明日姓啥。
现狼烟四起,乱世之间,还有什么比几十万大军更令人安心呢。索性是各方你争我斗难停,何不坐山观虎得利。
换作是我,且占地作个私王,北拒胡人,做个无过为功的守将赢千秋事,南奉天子,当个听宣拒调的臣子驶万年船。
不管别地如何,等尘埃落定时,只怕已无力与我再战。彼时我手上有兵,冠上有名,有什么东西争不得?
他回京,才是下下之策。≈ot;
他自洋洋得意,逸白连夸了两声好。薛凌虽不待见,奈何人说的是个实情,站在沈元州的角度,是这么回事。
至于回与不回,也不可能这一时半刻定下主意,别说壑园做不得主,就是金銮殿上魏塱,估计都要和沈元州拉扯一阵子。毕竟正如樊涛所言,沈元州要想使得万年船,少不得还要装个臣子样,不能直接翻脸。
既是不急于这片刻,她懒的与人拉扯,只略笑笑算是应承。逸白亦是做此想法,又见薛凌兴致不高,猜是昨日事还没过去。
他通透异常,若此时上赶着添堵,一准闹个人人不愉快,当下不欲追问,思量着说句圆场话过去,且告了退,老老实实吃中午那桌筵席去。
未料得樊涛正在兴头上,又或是见逸白与薛凌二人哑口,还当是二人皆没思量道这些,又道:“要我说,当年薛弋寒正是愚蠢至极。”
薛凌将手上纸卷捏的咔嚓一声,逸白跟着心尖一抖,但凡樊涛停顿些许,定能发现这回逸白没接话,奈何他唾沫横飞间已然懒得等逸白捧场,后话赶着前话道:“一心回来寻死。”
逸白看看薛凌,硬着头皮轻问得句:“先生此话怎讲。”
樊涛道:“这可说来话长,归根结底还是先帝死的蹊跷,太子也残的蹊跷。”
薛凌松开手,笑道:≈ot;是蹊跷了些,这跟薛弋寒有何关系呢。我也听闻,他当年轻衣便履,未带寸甲回京,甚至连儿子也带上了,此举分明是有心向天子投诚。
依你所言,他既有兵权,又有威望,既已然肯坐顺臣,当今天子为何非得冒险赶尽杀绝?≈ot;
逸白看了眼天,思忱着这会借故溜走会不会太明显。虽霍云婉一直不太信薛凌是薛弋寒的儿子,但肯定这俩人情同父女。这层关系,逸白心知肚明,悔了好几糟就不该过来提起沈元州。
樊涛才能是有,奈何怀才久不遇,养的性子傲物,沈元州与薛弋寒皆是西北守将,恰好一后一前,稍微一掰扯就免不了要做对比,今日真真是犯了蠢。
他自一肚子苦楚无法说,唯恐下一刻薛凌将桌子掀了来,笑着抢话道:“姑娘这话可是为难樊先生,咱们常人哪知天威如何测。”话落转向樊涛道:“樊……”
“诶,”樊涛摆手,打断逸白,笑道:“姑娘问起这个,我还当真有一说,只是真是假,无从论断罢了。”
“怎么说?”
樊涛道:“姑娘既问了,那我可就说了,在下曾遍阅梁史,书有记,初薛家祖上与高祖共赢天下,二人有还贴结袍之谊,而后薛家代代执掌西北兵权,风雨不动。”
逸白还待挽救局势,找准空隙插言道:“樊先生说的这些可都远了去了,咱们的要紧处,还是在沈将军身上,多提旁人无益。”
樊涛稍愣,他知逸白不善扫兴,此刻如此说,必是为着旁的。然那厢薛凌笑道:“怎么就无益,前事之事,后事之师。我听樊先生说的有理,当年薛弋寒本不该回京,他却回了,焉知如今沈元州不会回?”
又冲着樊涛道:“你继续说。”
樊涛看了眼逸白,后者自不敢劝,笑笑不答。樊涛骑虎难下,不如先前卖弄,快语道:“奇怪的是,这薛家有从龙之功,本该家大业大,实则不然,具我所知,薛家代代单传,且生男不生女,每一个薛家子,都曾在宫里长大,与太子同吃同睡,直至薛弋寒为止。”
薛凌道:“那又如何?”
樊涛顿了顿,道:“姑娘可瞧见了,薛家代代为将,按理说该从小在边关长大,耳濡目染更得真传,如何个个都往京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