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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靶心

 

“嗯……?”

鞠文静抬起脸,泪眼朦胧间,只见一个女生正和她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

鞠文静揉了揉眼睛,终于认出了她的身份,惊讶道:“谢舒音?你也打完了吗?”

谢舒音摇摇头,“没有,还没轮到我呢。太晒了,我在这里歇歇。”

“嗯。也是的。”鞠文静吸溜了一下鼻子,“那个徐东真的太讨厌了。你能不能跟你哥说一声,干脆把他赶出去吧?”

“赶出去,等回了学校,他还是一样的讨厌。”谢舒音神情沉静。

“你说的也是。”鞠文静又低下头,“非得有个人狠狠打压一下他的气焰才好了……他怕教官,因为教官打得过他。咱们都不行……”

“只要打得过他就可以了吗?”

鞠文静扭过头,瞅了眼她那小胳膊小腿,“算了算了,你可别想这茬了,小心他过阵子找俩混混在学校门口堵你。”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什么,眸中布灵一亮,“诶?如果谢教官是你哥哥的话,那你爸爸是不是就是那个中部军区的将军啊?”

见谢舒音点头,鞠文静立马抓住她的手,兴冲冲地问:“那你应该也很会打枪的吧?肯定比那个徐东强一百倍吧?你一出手,绝对能把他秒得渣都不剩了吧?”

谢舒音稍一思量,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哇啊啊啊!太好啦!”

鞠文静撒开爪子,捧着哭得通红的脸颊高兴得直叫。

其实徐东的骄矜并没能维持太久。各班训练过半,已经涌现出不少具有射击天赋的好苗子来。最值得注意的是,这半场的头名居然还是被一个女生给拿下了。

七班的叶欢同学在百米步枪固定靶取得了94环的好成绩,等到了50米手枪靶上,那分数更是了不得,竟然一下子顶到了98环。

清脆的枪声在整个靶场回荡,淡淡硝烟弥漫开来。日光下,少女眉眼飞扬,回头比了个很俏皮的耶,一瞬间,同学们都沸腾了,呐喊和欢呼划破了天际。

徐东远远扫了一眼,脸色一沉,撇了撇嘴不屑道:“叶欢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一直跟着国青副队练呢……她肯定射的好了,运动员,那都不能算女的了……”

他一个人在那嘟哝了半天,见没人理他,便无趣地走开了,绕到队伍后头去逗弄女生。

队列末尾,谢舒音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属于她的训练回合。日头太亮,她便微微地眯着眼,纤细的身形柳条似的,时而困意上来就一打晃。

徐东蹑着步子走过来,突然就探出手往她背上一揪,勾住衣服底下一根细小的肩带扯了老远,而后松开手狠狠一弹——

“呀。”谢舒音一吃痛,捂住肩膀愣愣呆望向他,两只眼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

看到她这种任人欺凌的弱态,徐东愈发浪性上来,凑着她嘿嘿笑道:“谢舒音,你会不会打枪啊?”

“我不会。”

她摇了摇头,眼波清澈,既不生气,也无排斥,是一种视他于无物的淡。徐东并不大能分辨出她眼神的意味,可他清楚一点,他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很有些兴趣,而她那慢吞吞的性子又恰好很合他的味口,总想着要把她欺负哭了才算顺心。

“那我教你啊?”徐东又靠近了些,嬉皮笑脸地道。

“不用的。”谢舒音道。

这一幕落在谢予淮眼里,便是少男少女相谈甚欢。他不自觉地蹙起眉,手中,越捏越紧。

那徐东,就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账王八坏小子。妹妹为什么还跟他说话?

这傻丫头……不知道躲远点吗?

他抿着唇,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变得焦灼起来。身边,有学生怯怯道:“教官……这枪是坏了吗?”

谢予淮回过神,手指一拨,几颗子弹就顺顺当当地安了进去,“没坏。”

将枪支递交到学生手上后,谢予淮又向谢舒音的方向瞟去。她仍然在跟那个坏小子说话,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这样不行。

他握了握拳,想走上去牵过她的手,可犹豫片刻,那条半抬起的右腿还是没能真正迈出步去。

“为什么不用我教啊?”徐东接着问。

谢舒音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脸上沉静无波,将眸光投向远处弹痕斑驳的靶子。

“因为我打得比你好。”

“你……”徐东一愕,不可思议地干笑两声,随即嗤之以鼻:“你们女的,吹牛逼也不打草稿。”

“我没有吹牛。”谢舒音声音很淡,“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靶场内,原本此起彼伏的枪声已经渐渐平息,零星一两声,都是落在最后的学生在射,中气不足的样子。谢舒音也是本班的最后一名。

她走上前,抱起步枪端在胸前,细细观摩了一阵。身侧,谢予淮缓缓靠了过来,他不敢抬眼看她,只低声道:“我来……”

谢舒音缩了下膀子,“不用的。”

很平淡的回复,跟徐东得到的反馈一模一样,连语气、神情都没有分毫变化,像是一张没有褶皱的白纸。

谢予淮心里一沉,眼睫颤了颤。他开始琢磨她是不是又在跟他置气了。

是因为……前两天,他没有去看她的原因吗?

谢予淮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说“复杂”,“沉重”,“百感交集”,显然都属于避重就轻。那天之后,他实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只得又一次选择了逃避,以为躲一躲,有些事情就可以恢复原样。

可那分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风过处,水波尚不可能无痕无迹,他又怎么能期望二人的关系回到原点?

列车已然脱轨。那些被释出笼门的欲望和心绪,或许再也关不回去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跟她解释什么,可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得出话。谢舒音的注意力倒是不在他身上,她在认认真真地研究这杆步枪,而后纤指捻起冰冷的子弹,一枚一枚放了进去。

谢予淮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她很聪明。说实在的,想要学生们在军训活动里看一眼就会操作枪械显然不大现实,故而在装弹这个环节,多少还是要靠教官们手把手地押进去,所有关窍都调整好,再递回学生们的掌心。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扣响扳机,仅此而已。

有几个学生在这方面表现得明显好上一大截,基本都是家里有相关背景的,或是进行过专业训练的。可谢舒音不一样。他很清楚,16岁以前,她一直在乡下长大,去年回了家也一直在为文化课和舞蹈课耗神,她绝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过枪械,故而,这样的聪慧就更显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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