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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每每看到梁琇受这样的罪,她都会忍不住默默流泪。继而在心底庆幸,幸亏自己想得周全,主动提出过来帮忙。有她帮着照应,梁琇至少能少上一点火,只须安心地躺着好好养伤。

要不然,有些姑娘家的事,梁琇自己动弹不得,又没法开口找秦定邦,那真是能急死在床上。

对秦定邦来说,有惠英白天过来,确实一下子就方便多了。惠英天天帮忙擦洗,收拾。喂饭、翻身这类事,梁琇不排斥秦定邦,所以他会把饭菜端到床边,喂完了她,他再吃。

至于祁孟初夫妇,本就把秦家人当成是自家人,所以每次都是用最好的药来给梁琇治疗,尽量让她早些好起来。

就这样苦熬了几十天,梁琇身上破溃的伤口,大都愈合,不像先前那般疼痛难熬。也不用老是卧床,可以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甚至下地走动了。

秦定坤有搞不定的,要么是打电话,要么直接过来找秦定邦商量。虽然担子骤然增加,但这个当二哥的,却没有半句怨言,令秦定邦非常感激。

这天下午,秦定邦刚送走过来找他商量生意对策的二哥,卢元山就过来接惠英了。

这些天,卢元山一下班,就会过来接惠英回家,经常顺便给秦定邦带来不少消息。

比如,他们租界巡捕房的一些内幕;比如,日本人对七十六号态度的变化;再比如,七十六号内部的明争暗斗。

惠英正在打扫梁琇的里屋,刚忙活了一半卢元山就来了。她让卢元山先等她一会儿,她收拾利索就跟他一起回去。

卢元山在警界浸淫多年,手下不少线人,消息十分灵通。见到媳妇正在忙,他也不着急了,本来他就跟秦定邦关系要好,正好可以在这跟秦定邦多聊几句。

“映怀,你听说冼之成的事了吗?”

秦定邦转头看向卢元山。

只听卢元山低声道:“那人,失踪了。”

“死的五根大条,活的再加五根。”

秦定邦并没听说这个消息。

对于这个死对头,秦定邦一向十分仇视,他摇了摇头,面色凌厉了起来。

卢元山继续道:“听我线人说,上次跟梁小姐一起被抓的那批,没少折在他手里。里面有一个,家里有挺硬的国民党后台,本来日本人想留着有用,好借那个人跟国民党高层联络。结果他下手太狠,生生把人给弄死了,坏了日本人的事。”

秦定邦眉心颤了一下,默默地向里屋方向望了望,又听卢元山继续说下去。

“那冼之成……”卢元山摘下帽子,用手拢了拢头发,“那冼之成总爱给手底下的人穿小鞋,跟着他干的没几个是没怨气的。有个实在气不过,最近转身去找了日本人,把姓冼的绑架肉票、撕票,甚至背地里放风栽赃给日本人的事,都给一股脑兜了出来。”

“这人手上人命太多,心又太黑,一见他要倒,有解恨的,有幸灾乐祸的,愣是没一个愿意保他的。以前他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以为当了汪伪的狗就可以不看日本人的脸,真是得意忘形,恨不得走路横着走。我都想不通,他难道不明白连整个汪伪都是日本人的狗?越这样认不清形势肆无忌惮,日本人就越想拔了他这颗眼中钉。日本人需要的是听话的畜生,不是不听使唤的爷。新账老账一大堆,日本人就要拿他开刀。”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卢元山也觉得解气,哼了一声接着道,“这下好了,给自己作进了死路。我猜,他应该是感觉到情况不妙,才脚底抹油赶紧跑了。我那线人还让我帮着留意,发现了冼之成跟他说一声,日本人正在找他。”

也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这个败类正是秦安郡受伤背后的罪魁,活该他遭报应。

这时候,秦家菜又派人送饭来了。大水师傅和小水师傅听说秦定邦这阵子让秦家菜送饭,便让徒弟们换着花样给这边做好吃的。

秦定邦心里明白,惠英嫂子是看在他和卢元山的兄弟情义上,才过来帮忙的,他不能不明事理真把人家当成使唤丫头。所以也就头两天惠英做了几顿饭,之后,他都让秦家菜到点送饭送菜过来。

晚上那顿,秦定邦会让多送一份。梁琇有伤吃得慢,他要照看她,顾不上招呼卢元山夫妇,就让卢元山顺便把好饭好菜带回去,他两口子到家就省了做饭的麻烦。

卢元山戴上帽子,左右看了看房子,“唉我说映怀,你这房子真不错,宽敞,漂亮。而且不远就是你家公司,码头,还有秦家菜,离哪都近,真是方便。”

“嗯。”秦定邦答应着。

这房子还是一九四零年底,在冯龙渊的撺掇下,他才入手的。当时英国撤侨,原房主是个英国人,不得已把江边这套房子抛售了。

秦定邦当时看了之后,觉得结构、位置确实都不错,就给买了下来。

原房主还是个挺有艺术情调的人。卖房子时,真是诸多不舍。见那些乐器、油画实在带不走了,只得一并送给了秦定邦,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东西一定要留着,千万别扔了。

里屋传来惠英和梁琇的说话声。

惠英在这照顾梁琇,也当是帮着卢元山还当年秦家的恩情。惠英真会照顾人,有耐心,勤快,手脚麻利,有眼力见儿。平日她照顾完梁琇,就到另一间屋子做针线活,不声不响的,确保梁琇能休养好。梁琇现在恢复得越来越好,惠英功不可没,真是帮了大忙。

惠英也喜欢自己男人和秦定邦多聊聊天,上海虽大,能交心的没几个。男人在外面跟哥们聊天,她就安心地收拾屋子。梁琇在床上歇着的时间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间屋,所以惠英总把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的。

今天除了打扫,她把这间屋子又重新归置了一下。把一直立在窗下的画拿起来放到桌上,这样梁琇在床上能看得更清楚。虽然惠英看不懂这山林子有什么好画的,但总比放在窗户下的暗影里,乌漆嘛黑的看不清要好。

收拾完这些,她把梁琇扶起来,给后背垫了上个软枕。看着收拾妥当的屋子,又看着气色越来越好的梁琇,惠英擦了把额头的汗,露出个舒心的笑,“妹子,你看我把屋子收拾得还行吧?”

经过这段时间,梁琇早已把惠英当成亲人看了。

梁琇一点也不想让秦定邦看到她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不便和难堪。是这个真诚善良的女子,帮她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她笑着回答,“那是当然,惠英姐是最会当家的。”

听了梁琇的夸奖,惠英的心情格外好,“行了,今天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跟我家男人走了。妹子,你好好养着。”

天已经暗了下来,惠英出门时,随手给梁琇开了灯。

送走了卢元山两口子,秦定邦便回到梁琇的屋里,看着梁琇倚着软枕靠着,秦定邦微笑着走过去。

但一见到梁琇的神情,他的笑便凝滞在脸上,“琇琇……怎么了?”

只见梁琇呆呆地盯着窗户下面,像是被摄去了魂魄。

秦定邦赶忙坐到床边,抬手摸上梁琇的脸,冰凉冰凉的,他心一惊,“是又不舒服了吗?”

梁琇没有回答,轻轻偏转了一下头,继续看向窗户的下边。

秦定邦随着梁琇的目光看去,原先那里有一幅画,现在画被移到了桌面上,露出了画后面藏着的……一把小提琴。

秦定邦再次转回头看向梁琇,只见她此时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肩膀渐渐开始发抖,然后越抖越厉害,眼眶蓄满泪,却愣是没有流下来。

秦定邦惊得赶紧扶住她的肩,“说话,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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