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福临咕哝着说:“表外甥女儿把上次和这次的字纸都收好,别给人瞧了去,白白惹出事儿来。”
金花伶俐地说:“放心吧。”她吩咐小宫女呼和给她缝了个宝蓝色的锦囊,她的图样子、“太后语录”,“皇帝谈话笔记”都叠整齐了收在里面。谁想到还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阅读理解,掰开了揉碎了,细究一句话里还藏着什么其他的话……等她当了太后,就都焚了,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福临傍晚跑了一趟马,吃了两盏酒,本想歪一歪,结果直接睡着了。金花招呼小宫女给他搭个薄锦被,吹了灯,自去寝殿里滚到一间屋那么大的床上。只把福临的话琢磨了半截“反正表外甥女儿没听朕的”,还没深想,就睡着了。
半夜,恍恍惚惚床震了一下,金花把她喜欢的丝被裹紧,慢吞吞翻了个身儿,继续睡熟了。
翌日,天刚有一丝儿亮,小宫女乌兰小声在帐子外唤:“皇后娘娘。”
金花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小宫女乌兰又说:“皇后娘娘,万岁爷该起了。”
“乌兰,去喊万岁爷。”金花不得不又翻个身儿。
“知道了。叫‘四执侍’去外头候着吧。”主仆两人正僵持着,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金花耳边响。
金花从床上弹起来。帐子里有人……
福临坐起身,一只手抚在肩上,扭扭脖子,还是那把好听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清晨的鼻音:“脖子疼。表外甥女儿啊,你连个枕头都不给朕。”见金花弹起来,一把把金花捞到身前,“倒没见过早上的表外甥女儿。”
金花脚一动疼得“嘶”“嘶”的,在福临面前扭成根儿麻花儿,顺势抱紧了自己的丝被儿,多亏她昨夜鬼使神差没脱光光滚上床睡,多亏床够大,多亏这个俊男人不是个渣渣……
“脚脚脚……都是眼屎,不能看不能看。”她睡了一觉也有点鼻音,一边说一边往丝被儿里蹭。
福临没法子,摸了摸她的发顶:“表外甥女儿伤着,甭起来了。”
金花闷声说了句:“嗯。表舅舅慢走。”
福临脚踏地,又回身儿说了句:“差点儿忘了,过两天孔有德的遗孤进宫,可能要表外甥女儿去慈宁宫立个规矩,不怕,朕来接你。”
金花想多大的事儿,还用专门说?
福临接着说:“到时候还有几个选秀的秀女在慈宁宫执侍。表外甥女儿也帮皇弟博果尔挑一挑。”
金花想,哪轮得到她帮忙挑,不是太后做主嚒?不过,博穆博果尔,是不是乌云珠“前夫”?福临和乌云珠太有名,她实在记不清乌云珠之前那段公案了。
这件心事还没想完,她又睡着了。
福临穿好朝服,心里撂不下,重转回寝殿,掀开一角帘,见金花睡得正香,薄薄的丝被掖得牢牢的,团着那张娇艳的脸。
表外甥女儿真实在,她当真不起来送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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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月石】
【比心】
闺名
苏墨尔奉太后之命到坤宁宫传旨意, 走到坤宁宫门口,宫阙静悄悄,仿若无人。
进门见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正无言地拾掇院子, 有个乖巧的小宫女见是太后宫里的苏墨尔,忙走上来迎着她:“姑姑, 奴婢去通报一声。”
苏墨尔在廊下候着,少顷, 皇后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呼和从殿里疾步走出来:“姑姑, 皇后娘娘脚伤着,在殿里候着您。”
金花骨子里喜静,训练得阖宫都麻利沉默,有活干活, 没活少说话, 聊天去宫外聊, 所以让苏墨尔觉得坤宁宫格外静。
金花一早起来越想越不对劲儿。她不是千杯不醉, 她也不至于喝一盏就倒,昨夜天旋地转,昏头晕脑,现在回想起来,眼前的世界急速打圈,所以她昏了头才攀着福临的肩趴在福临胸前。
金花想起昨夜这一段,仰面倒在榻上, 用帕子蒙住脸,怎么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上辈子喝多了也不过是把自己扔床上睡一觉,这辈子酒量大小不论, 酒品先不好, 主动去招惹那个俊男人。
想到这儿, 金花臊得慌,翻个身儿把脸藏在锦靠里,越想心里越闹得慌,谁晓得那人今天还来不来?来了她可不想见他。转念头想,昨夜今晨已经见过了,吃完点心两人还在榻上聊了好一阵子。可那不一样,那会儿哪有心思想这些。如今白日寂寂,她躺平了,有大把的时间想这些。
原来躺平咸鱼也有烦恼,脑子不用在别处就要用在此处,不惦记着在职场做出一番事业和成绩,就会惦记衣食住行的小细节。更关键她如今脸皮薄,她是被阿拉坦琪琪格的性格影响了嚒?她竟然自己藏起来脸红。上辈子,就算喝多了、酒醒了,她做了什么都不在乎,脸红的永远是别人。更何况她酒品好。
正在榻上翻来覆去滚着,小宫女来报:“娘娘,慈宁宫的苏墨尔姑姑来了。”
小宫女呼和听了,忙赶出去迎。
金花身边,小宫女乌兰主外,呼和主内,两个小姑娘都是阿拉坦琪琪格从草原带来的,从小玩大的“心腹”,最妥当的体己人。
金花翻身坐直,顺顺头发,等着苏墨尔进来。
苏墨尔看到皇后,忍不住微笑。小姑娘说是养伤,在坤宁宫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憋了这些天,反倒更红润了。鹅蛋脸粉红扑扑,好像还丰腴了些。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横波流转,好一个新婚的娇艳小媳妇儿。
想起她刚进宫,待嫁时,美是极美,说她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貌的也没人会反驳,从小教养得也好,饱读诗书。可是失魂落魄,每日心思不属,愁眉锁眼,病美人儿。
太后每次见她都要教导半天,她就枯坐着,也不抬头,更不说话,左手的手指头捏着右手的,垂着眼,抿着嘴。当时把太后愁得呀,孟古青是那么个火爆脾气,口没遮拦;换了如今的阿拉坦琪琪格,又是这么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不声不响。这两款都对不上福临的脾气。
果真大婚就闹得不可开交。幸而皇帝刺她一下,她幡然醒悟,转过天儿就开了窍,拜太后和大妃那日神采奕奕,伶牙俐齿跟换了个人似的。又为了争皇帝的宠爱,认命似的去找太后讨主意。之后虽然帝后两人时好时坏,但是皇后的体面算是将将儿保住了。
听说这几日皇帝几乎天天来瞧她,宿不宿两说,只要皇帝肯来,皇后就不会因为不理事受嫔妃的气,坤宁宫虽然静,进来丝毫不觉得冷,热乎乎的人气儿。
不用晨昏定省立规矩,人也更活泼张扬。竟是养得极好。
苏墨尔要行礼,小宫女硬扶着不让,皇后拉着苏墨尔在榻上坐:“姑姑坐近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