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江爷爷是中途被热醒的,醒来后,房屋里光线昏暗,他喊了好几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起身在这个巨大的房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这房子空旷到,让江爷爷不适应,因为房子过大,大到江爷爷觉得梦还没醒,美梦变成了他不喜欢的孤单的梦,
他睡惯了硬床,席梦思这样的床垫,他反而睡的不舒服,身上哪哪儿都不得劲,加上地板上热乎乎的,他干脆躺到了地板上,当他的腿贴在地板上,地板上热乎乎的暖气,传到他腿上时,他觉得他一到冬季就会阴阴的酸疼的腿,都仿佛缓解了些,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江柠他们买东西回来,进江爷爷屋子里看江爷爷时,由于没开灯,光线有点暗,只看到床上被子被掀开了,却没看到江爷爷人,待听到江爷爷的呼噜声从地板上传出,才知道江爷爷跑到地板上睡了。
江柠怕江爷爷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将江爷爷叫醒。
江爷爷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孙女和孙子都在,他脸上才又绽出笑来,可他不愿意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宁愿走出来,看着孙子孙女在厨房忙碌。
厨房被建在了地下一层,江爷爷之前只参观过上面两层,还没参观过地下室。
江家村也有很多楼房有地下室的,但江家村的地下室,是为了防洪水,平时下面就只放些柴火什么的,江爷爷原本以为江柠这个别墅的地下室,也和老家那些楼房的地下室一样,没想到下去后,震惊了他的认知,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地下室可以建造的这么……这看上去和楼上没啥区别,而且和上面一样温暖如春,
地下室的有一面墙,也被做成了全玻璃墙体,所以虽然是地下室,采光却很好,玻璃墙体这一块,是被做成了会客厅和健身区,平时可以和好朋友们坐在这里喝喝茶聊天打屁,如果下雪的话,还可以坐在这里,赏赏雪景。
江爷爷逛完了一圈地下室,已经完全无法直视老家的地下室了。
晚上,一家三口第一次在沪市的别墅里,吃年夜饭,年夜饭是江柠和江柏两个人做的。
江柏如今还没有彻底点亮厨艺技能,但他是会做的,他从小就看着江爸做菜,他学的有模有样。
三个人没有做太多,一道蒜汁小排骨,一条红烧鱼,一份肉丸子,荤素烫搭配在一起,凑了八个菜,菜的分量都不大,除了那道鱼按照老家习俗不能动之外,其余基本全都进了江柏江柠的肚子。
本来江爷爷和江柏都有些别扭的,可三人吃着吃着,这种别扭的情形就消失了,江柠还将爷爷房间的彩电搬出来,三个人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春晚。
今年是春晚有一首很经典的《春天的故事》,可江爷爷最喜欢的却是赵老师的《红高粱模特队》,他就喜欢这样热闹喜庆的节目。
实在是那些年,江爷爷吃完年夜饭就一个人上山,黑漆漆冷清清,独自一个人太多年,第一次有孙子孙女在身边陪着,还看着春晚,周身都没有冰凉的寒气,而是被暖融融的气息包围着,江爷爷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日子了。
江柏也一样,他想,他和爷爷妹妹三个人一家也挺好,爸爸妈妈和大哥他们才是一家人,或许他们并不在乎家里是不是少了他们三个人,没有他们碍眼,妈妈脾气应该会好些了,不再找人吵架了吧?
毕竟,她看不顺眼的人,都不在她身边了。
吃完晚饭,江柠和江柏,还在院子里放了烟花,之后,别墅区零星的烟花也冲破黑暗的天际,照亮夜空。
江爸江妈在家,坐了一晚上,年夜饭都冰凉了,三个儿女也没有回来。
136
江爸江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三个儿女都没有回来。
若不是之前在水埠镇上,看到江柏在卖衣服,他真会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 就算年二十九不回来, 年三十也会回来,因为年三十那天是要去祭祖的, 那是全村最热闹的一天,十里八乡所有男娃,都会齐上山,各种爆竹、十六响,会将山林的寂静彻底打破, 这种热闹,会一直延续到大年初三。
以往每年, 都是他和江大伯一起,带着叔爷爷家国良、江松两兄弟, 有时候,他还会叫上江柠。
他是村里少有的,愿意带着闺女一起去祭祖的家长,村里的祭祀活动,一般都是不让女眷参加的, 除非是新婚的儿媳妇。
年轻男女结婚第一年的祭祀祖先, 会带上新媳妇给老祖宗们看, 表示, ‘老祖宗, 你看, 你后继又有人了’,到第二年, 媳妇们就要在家里忙碌张罗过年的事宜,各种年菜,别看只是家务活,却也不轻松的。
从全屋打扫,到掸尘,从做送灶王饼,到熬糖稀、做米糖、米面,从做各种捶肉、到搓各种萝卜丸子、莲藕丸子、肉丸子,准备各种过年要吃的菜,实在是不小的工程。
男人们则负责写对联、贴对联、挑一担米去隔壁村子用机器做年糕。
即使回到家,他没有看到儿女们在身边,他依旧在积极准备着,可今年的年三十这天,江大伯过来喊他,江爸一次又一次说:“等一会儿,说不定一会儿松子和柏子就回来了。”
江家越是冷清,江大伯就越是高兴,他家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一个小孙女,全都在家,可高兴了呢,一直到快中午了,江大伯又拿着江大伯娘给他做香喷喷的韭菜油墩子,问江爸:“还在等松子、柏子、柠柠啊?”
“你看看你给他们读书有什么用?跟国安国良一样,念出来了就不回来了。”他手里韭菜油墩子的香味,十分浓郁,外面用油炸的金黄,吃起来喷香。
他蹲在自家院墙的石墩上,望着江爸,笑呵呵地说:“你要不来我家过年得了,省的你们两个人在家,还要做一桌子菜,冷冷清清的。”
江爸倔强地看着渡口方向:“松子和柏子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江大伯笑呵呵地说:“松子柏子就算了,到底是男娃,在外面不怕吃亏,连柠柠都不回来,别人跟人跑了吧?”
一句话把江爸连都说黑了,怒斥道:“柠柠在学校里上课,她都高二了,一中哪年寒假不是把学生拘在学校里上课?”
他是真的很生气,气江大伯说话不着调。
江大伯见江爸是真生气了,也不敢说江柠了,反而担心地抬头看着渡口方向说:“怎么老头子到今天也没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在他们心里,能让江柏江柠两个人年三十都还没回家,唯一的原因,大概就是老头子身体出了什么事,才让两个人过年都没及时回家。
江爸显然也想到这件事,本来因为儿女们年三十都没有回家的郁闷,一下子化为了对江爷爷的担心。
他到大队部,想借电话打给一中去问问,没想到这次大队部的人却拒绝了,说:“大队部的电话,那是公家的电话,今年严打,以后可不能把电话给你们私人打了,不然被抓到,我们都要倒霉。”
大队部的干部们,全都回家过年祭祖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职务,但一年到头都住在大队部,负责做饭打扫看守的人。
江爸不疑有他,焦急的回去了。
江大伯早就等不及了,说:“哎呀,搞快点吧,马上人家都结束了,就剩我们了,松子柏子没回来就没回来,有红兵红军他们也一样,老祖宗们看到红军红兵他们一样!叫上国良,这么多子孙他们还不满足了?”
从江爸他们这一代起,就没有再按照辈分取名,而是按照那个时代的特色,比如江爸这一代,全都是取‘国’字,大国、国平、国安、国良,他们同辈的,比如屋后的‘四哥’便名为江卫国。
江大伯家的儿子们,也取了当时很有时代特色的‘红军,红兵,江军’。
确实等的很久了,江爸一边回头看着渡口方向,期待儿子们的身影赶快出现,一边提着篮子去找江国良。
江国安是每年都不回来的,在老丈人家过年,所以也不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