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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缩着身t蹲坐在街边的小角落里,前头停了一排的人力车。车夫们零零散散地在附近等着,我躲在他们的影子里,倒是没人注意到我。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副身t的瘦弱纤细,以至于我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不走近了瞧就发现不了这边原来还有个人。

其实,我本想着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毕竟也是在国外留过几年学的人,英文还算拿得出手。可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简单,它不是什么温顺的小鸟,而是盘旋着寻找尸腐的秃鹫。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陌生又动荡的时代。

我走了很多地方,报社、食肆、租界的各种商铺,根本没有一家愿意用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孩子。

他们都是大人,都b我高许多,自上而下地看着我,带着自以为是的宽容,宽容一个“勇敢”的底层孩子的胡闹。偶尔也会有人可怜我,给我塞上点吃的,或者扔下一两个铜板打发我去别处看看。

我仿佛是徘徊在这座城中的游魂,没有归处,也没人看得见我。

我最后被一个小乞丐领了回去。

他住在一间闲置了很久的屋子里,到处都落了灰,走哪儿都能瞧见些蛛网。

那里不只是住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老乞丐和四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鬼头。他们对于我的出现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连自己的生活都摇摇yu坠,哪里有闲心关心别人的事。

相b之下,带我走的那个小乞丐倒是扎眼地热心。他把自己的食物分了一大半给我,又怕我孤单,同我扯了很多事情,用他的声音塞满我的沉默。

我模模糊糊记得,他说长大以后想当个有钱人或者官老爷,做乞丐太苦,有时为了一点吃食就得豁出命去。又说起,他知道一个人,也是个乞丐,b他聪明,也b他机灵,有一日那人被秦四爷的车撞伤了,本以为是大祸临头,没想着却因为他的机敏聪慧被四爷看上了,收作了儿子养在膝下。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堂堂,“憧憬”二字从他心底浮上来,闪着明灭的光,几乎要冲出他的眼睛。

他,和所有我以前见过的孩子一样,这个认知让我几天来压抑的心情有所好转。我知道,他的世界并非暗无天日,总有些人能在漆黑中探知到光的存在。

后来他教了我很多,b如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别人的钱包,又b如哪户人家心善会多施舍点食物等等诸如此类的乞丐必修课。

我将偷j耍滑学了个遍,也算半个成功乞丐了。

之前的长发也绞了个g净,只留下一丛乱翘的短发,装作男孩子到处跟着小乞丐走街串巷,倒是也找到一点乐趣,不至于被嗟磨得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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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阿哥!你看!”我压低了声音,双手护着藏在怀里的钱袋子,兴奋地朝小乞丐跑去。他大约一直想要个亲人陪伴,现在捡到了我就非要让我认他做哥哥,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我还是同意了。

那是我的004

没了小乞丐,我还是那样活着,只是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没什么意思,一个连归处都没有的魂魄在此处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我还在以前蹲过的那个街角,这里正对着的那条街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方,所以车夫们总是聚集在这儿等着生意上门,也总会有寻常地方见不到的小汽车在附近来往经过。

余光瞥见一台黑se福特驶来,缓缓停靠在路边,我抬头看它。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从驾驶室里跨出来,西装十分合身,藏青的西装k在他的动作间隐约g勒出紧实的腿部线条。他没系领带,最里头的衬衫也没有按部就班地扣到脖颈处,领子微微敞着露出些锁骨来。柔软的黑se头发梳成当下流行的偏分样式,随意散漫地垂下来,并不像以往见过的绅士们那样用大把的头油固定到一旁。

“哎!哎!先生!严先生!这里这里!”那青年用力地朝着一个方向挥摆手臂,想必是找到了要寻的人。

没过很久,那位严先生就过来了。

我没看清青年口中的严先生长什么样,因为在他走到车旁的这段时间里,我悄悄去躲在了他们必定会经过的路口那儿。

只记得我低着头同他擦身而过时,看到了规律地敲击着地面的拐杖。

严先生是个瘸子。

不过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萤火灭了,现下不过只是想为胆小懦弱的自己寻一条出路罢了。

嘭——

嘭——

两声,车门关闭。

点火,启动,开始行驶。

心脏跳得飞快,我拿手掩了掩那疾速跃动的地方,随即闭上眼睛冲了出去。

时间算得刚刚好,痛感如期而至。

成功了?

我不知道,只是眼前又像刚到这个世界时一样蒙着一层黑雾,它笼罩着我,将我隔绝于外界的一切。我听见我的心跳,我的呼x1,仿佛从山谷深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钟鸣。这大概是绝佳的安眠曲,我很快感到困倦,乏力到无法撑起眼皮,也就顺势沉沉睡去了。

转醒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手指小幅度地往边上0索了一下,很明显的布料质感,还有刺激着我鼻腔的消毒水味,这里十有是医院了。

我的计划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人说再而衰,三而竭,对于自杀这件事来说,往往005

一个星期过得很快,大概是因为我现在的身t格外虚弱,睡着睡着,一天天得就迷迷糊糊地过去了。

宋秋贤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来的,只他一个人。

“小麻雀儿,怎么样?休息好了吗?我来接你去先生那儿。”

他还是穿着一身深se西装,抱臂站在门口,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病房的门框上,眼睛半睁着,看起来有些无jg打采。

我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他来了我也就马上换下病服跟着走了。

一路无话,宋秋贤人高腿长,一步迈出去能抵上我的好几步,我只好抻着自个儿的小短腿连走带跑,这才能勉强跟上。只是毕竟大病初愈又t力有限,没过一会儿就喘得厉害,只得停下休息片刻。

大概是我的喘气声太过明显,小宋先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才纡尊降贵地转头看我。他眉头轻轻皱了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伸出了一只手给我,示意我牵着。

我识趣地将手放上去,还未反应过来就立马被牵着又走起来,只是他的步速b起之前明显放缓了不少。

宋秋贤的t温要b我高上许多,像一个大太yan,身边蒸腾着暖融融的热气,手也是,如同一个温暖的小巢x。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温度辐s里,我不自觉地紧了紧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企图增加些受热面积,汲取更多的温暖,只是我们已经到了他停车的地方。是之前见过的那部福特车,他利索地打开车门把我塞进了后座,又嘭的一声关上。这时的车哪来什么暖气,他的温度很快散去。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他跨进来坐下,车身跟着他的动作一震,我抬眼看他,刚才没发现,宋秋贤的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未散去的酒气,衬衣和西装也都皱巴巴的,大概是从哪个通宵派对赶来的。

车子很快启动,出发去严先生的公寓。

一路上这车行驶得并不大稳,底下的路面看着平整,可到处都有些散落的小石子儿,车轮碾在这些石子儿上,发出并不令人舒适的声响,车身也跟着起起伏伏,摇摇晃晃。

我被晃得有些不舒服,只好将头抵靠在车窗上,专注地看着窗外的世界,试图分散掉一点注意力。

呼x1一下下地喷洒在眼前的玻璃上,雾起了,雾又散了。

很快,车子拐进一条窄长的弄堂,在一幢有四五层的老公寓楼前停下了。

我下了车就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这处地方,不远处站了一排叫卖着的摊贩,加上驻足行人的吵价还价声,格外吵嚷热闹,可严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这么充满烟火气的地方的人。

“怎么,很惊讶?”宋秋贤应当是从我张望不解的脸上看出了点我的想法,“和先生说过好多次了,要他搬进宋公馆去,可他就是不愿意,搬进去了也好照顾他。”他边说着边不赞同得耸了耸肩。

严先生住在二楼,楼层是不怎么高,可对于他来说,大约也算得上是困难了。

是他亲自出来应的门,看见是我们,他把全部的重量压在那根拐杖上,像某种轻巧的小动物一般跃起,又转身,“来了,进来吧。”

我被宋秋贤把着肩头,从后面推着往前走。我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直接被他带着来到一个小房间,只在走动间注意到这里里外外都简单得很,仅仅置办了几件必要的家具。

“这里以后是你的房间了。”严仲随后过来,站在我们身后。

房间并不大,里头架着一张欧式白漆铁艺床,细铁丝被熔铸成好看的形状。还有成套的床头柜和小书桌。

“买得还不错吧?”宋秋贤同我站得很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微微震动的x腔。

我想说“很不错,我很喜欢”,可是情绪上涌,我忙着低头遮挡眼眶里的情绪产物,最后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严先生的手在我头顶轻轻r0u了下又马上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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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过了许多年,我同他们很快地熟悉起来,宋秋贤本来就是个吊儿郎当的x格,严先生虽然平素不苟言笑,做事古板又认真,但认真算起来,他是个b我遇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温柔的人。

他们让我来照顾严先生,说是照顾,可事实上,我连一件家务活都没认真做过,在吃穿用度上有什么要求他也会尽量满足。不仅如此,先生还亲自教我读书习字,甚至还送我去上全市最好的nv子学校。连宋秋贤都感叹,先生这是在把我当nv儿养,这待遇,和他们宋家的大小姐都没差多少了。

我应该感恩的,毕竟严仲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待我好的人了,可即使再好,我也感觉和他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不是没有尝试过去亲近他,可他的心防真不是一般的重。

听宋秋贤说,严先生的腿是被别人y生生用汽车轧断的。

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是他们学校最优秀的那个,又生得一副好皮相,亲切善谈,自然引人注目,对他嫉恨在心的也是大有人在。临近毕业的那一年,先生又因为成绩优异拿到了全校唯一一个去海外研修的机会,就在他拎着行李正准备前往码头乘船离开的那一天,被人套上麻袋绑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宋秋贤闪烁其辞,没同我多说,不过我也大致可以猜出些来。犯人到最后都没有被找到,只有一群替罪羊被关进了大牢,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严仲从未能跨过这道坎,“腿”从此成了他的心病,平常出门也必须藏着掖着。衣橱里清一se的挂着长袍,就因为长袍能遮掉他残缺的部分;出行呢,也坚持要拄拐杖,学校本来建议他坐轮椅来上课的,可被他拒绝了,据说严仲听到这建议的时候一语不发,007

从那天过后,我总是尽量避着严仲,他同我讲话我也心不在焉。

不过,这段时日,严仲大学里的研究项目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异常忙碌,沈珏又频繁地过来找严仲探讨课题,因此他倒也没注意到我格外僵y的言行,只当作一切如常。

奇怪的是,宋秋贤最近也三天两头地往这儿跑。

笃、笃、笃、笃————、笃————

三短两长的敲门声传来,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宋秋贤又来了,我连忙从床上翻身下来要去给他开门,连鞋都没顾得上穿。

日上三竿,方姨这会儿已经到家里头了,见我和个小pa0弹似地冲出房间,她赶紧摘下戴着的围裙,r0u成一团丢在沙发上就来拦我,“哎哎小雀!走慢点呀,我去开门我去开门,你回房去,把衣服穿穿好再出来。哦哟,哪能鞋子都不穿的啦,要感冒的,同你讲了好多回都不听的。”说着她就推着我要往房里走。

方姨是严仲雇来处理家事的,每天一早就过来清扫屋子,帮忙准备好一天的饭菜后才离开。

对付方姨我是老手了,假意跟着她的步子往前挪几步,待她放松紧惕了就赶紧从她胳膊下的空当穿过去,一下子窜到了门口,开保险,转把手,一气呵成。

一开门,果然宋秋贤那张脸就杵在门口,手上一如既往地拎了个纸包。见我望着,他将手头的纸包微微提起冲我晃了晃,“你喜欢的。”

“你这孩子倒是奇怪得很,宋秋岚那si丫头天天喊着要吃什么面包,什么朱古力蛋糕这些个洋人的吃食,你倒好,几块绿豆su、条头糕就把你打发了。”

他慢悠悠地从门口踱到客厅的餐桌前,把纸包搁在了桌子上,“先生呢?”

我专注地想把纸包上缠着的绳子解开,懒得没回他。

见我不理他,他把左手手臂抬起架在我肩上,又g住我的脖子微微倾身,“还跟先生生气呢?那个nv学生,叫什么,沈钰是吧,不是先生的学生吗,来请教请教问题不是正常得很吗,你在闹个什么别扭?”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我说小雀啊,你不会是,怕那nv孩儿常来,先生就不疼你了吧?放心放心,你可是先生的‘nv儿’。”

“人家叫沈珏!不是沈钰!”宋秋贤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凭借本能狠狠剜了他一眼。

顺利将那缠绕在一块儿的绑绳解开,我拿起一块绿豆糕送进嘴里,又顺手给小宋先生塞上一块,好让他可以安静上片刻。

“觉?”

“珏,玉石的那个珏!”

“啊,原来叫沈珏啊”

沈珏是严仲执教大学的学生。珏,美玉也,她也确实像块灼灼夺目的光润玉石。她留了个时兴的学生头,眉目充满英气,总是喜欢穿k装,做事雷厉风行,学习也好,不像学校里的小姐们一般,一天换一套旗袍洋装聚在一块儿开茶会。所以严仲也对她欣赏得紧,提到沈珏时连神se都能松上两份,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

她最近来得有些勤,说是来请教问题,可是我能看出来,她喜欢严仲,每每严仲低头写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目光老会从书案移到严仲脸上,谁会看不出来她这是少nv怀春了。

只宋秋贤和严仲不知道罢。

“那你呢?相亲相得如何了?”我把他的胳膊从我颈上拿下来,靠在身后的椅背上问他。

不出所料,他嘴角顿时向下一撇作出无可奈何的苦状,“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老头子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又不是什么滞销品让我和这么个nv人结婚”

他越说声音越小,嘴里还包着嚼着刚才我递给他的糕点,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方姨这时沏好了茶帮我们端过来,见他口里的绿豆糕已经咀嚼完毕,我又赶忙给他递了一杯茶过去。

但这杯茶也没能堵上宋秋贤的嘴,他把茶杯送到口边稍稍抿了一小口,“哎,小雀儿,你觉得我怎么样?”

刚搬下去的胳膊又顺势缠上来,“你看,我今年二十有六,和你也不是差很,也就大了个八年嘛。你是先生的养nv,估计老头子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何如何?我待你这么好,每次来都买点心给你的。”

话毕还带点期待地转给头来瞧我的神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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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我看宋秋贤多半是被他父亲给b疯了,昏头了,这么个馊主意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宋家老爷子我见过几次,典型的老式做派,对于现在年轻人们接受的新式教育也都嗤之以鼻,尤其不喜那些个在外“抛头露面”的新式nv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荒唐!荒唐!滑天下之大稽!”他虽说对我也称得上是和颜悦se了,不过那只是因为严仲的缘故,严仲要是不在场,宋老爷子更是连瞧都不会瞧我一眼。

宋家大儿子宋秋仁倒是个有脾x有主见的,在德国留学了两三年后,直接带回来个蜜se头发深灰眼睛的外国nv人。老爷子见到了之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没断了气儿,可又奈何不了宋秋仁半分,只好忍气吞声,把他那些个旧式幻想都堆在没什么大出息的宋秋贤身上,希望能给宋秋贤找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nv子,相夫教子,c事家事,将来帮他们宋家生一大窝孙子出来,好让他可以含饴弄孙,含笑晚年。

所以宋秋贤这些年来相看过的人都是些旧式人家出来的nv子,穿小褂,长裙,绣花鞋,食不言寝不语,如果宋秋贤不主动找些话说,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咖啡厅坐上一整天。

见我没有什么解救他于水火的意思,宋秋贤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把背后的靠椅转过来,整个人像块软橡胶似的软瘫在椅子上,拿手指拨弄我腰间垂下的一小截皮带玩。

“小麻雀儿可越来越无情咯。”

哒。

哒。

哒。

是严仲上楼的声音。

我没来得及去理会宋秋贤说的蠢话,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赶忙走向门口迎一迎严仲去。

刚把门打开,就看见严仲正要从拎着的皮质公文包里找钥匙,还有,跟在严仲后头的沈珏。

“先生你回来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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