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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辞旧

 

“哦,好。”黎朔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只虾,“给你。”

“你多吃一点,本来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你怎么也一个人过年?”黎朔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说想试着和他交往的人呢?他怎么不来陪你。”

“我没让他来,前几年我们都是一起在国外过的,今年不管怎么说也该回去陪陪家人了。”白露扒了一小口饭,“再说了,其实节日也只是普通的一天,只是人赋予了它们意义。一个人过也没什么。”

黎朔看了眼她,又看看桌上的菜。

“你做了远超一人份的菜。你心里其实也期待有个人能来吧?”

“就你话多!”白露瞪他,“吃饭的时候能别说话吗?”

“能。”黎朔立刻听话闭嘴。

可能是担心真的惹她生气,他真就一言不发了。帮忙洗了碗后,黎朔就拿着买来的衣服和毛巾去了浴室。白露接完了宋景行的电话后出了房间,看到黎朔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条毛巾,坐在她门口。

“你怎么不吹头发坐在这?会感冒的。”白露诧异。

“你在和他打电话吗。”黎朔答非所问,站起身来。

“是。”白露承认得非常干脆。

“哦,那我也不在乎。”黎朔又蹭过来抱她,“别和他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吧。你看,他还有家人,但是我只有你。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这里都是第一位。他做不到,是吧?”

白露把他的手拽下来:“你想气死黎莲吗?”

“我才不相信什么血缘那套,亲情的本质就是呆得久了习惯了,我和她又没相处过。反正她也知道,我和她只是交易,没什么感情。”

“交易?什么交易?”

“为了配得上你。”黎朔看着她的眼睛,“你之前说得对,那些追求你的人都很优秀,和他们比起来,我给不了你什么。我不想比不过他们。”

白露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黎朔,你为什么要因为我改变你自己的人生啊!去做电竞选手也好、回你姑姑身边也好,你自己明明不喜欢这些!”

黎朔抓住她的手腕:“可是你是我人生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给魏成钱、拒绝黎莲提出的那些要求都是因为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的,黎朔。”白露别开脸,不肯看他,“但是你还是做出了违心的选择,因为我。”

“但是这就是我想要的啊。”

那个瞬间,白露忽然意识到:黎朔做得比她好。他陪伴着魏成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也按照自己心意勇敢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她把那些对她来说是缺憾的“自由”强加给了他。

“我不明白,我只感觉到你一边对我好一边又把我推得远远的,好像你一点也不希望和我有任何交集。”黎朔说,“你很矛盾。从你在光中的时候起就是这样,但你却一直说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帮我?”

白露看着窗外飘进来的一缕灯光,说:“因为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要是也有人对我伸出手就好了。所有人都来得太迟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已经剜下的伤口无法消弭。

记忆、疤痕,暴露在爱的烈阳下时让却她觉得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爱是一种你无法拥有、终将消散的奢侈。

“你以前说的没错,我很孤独,也很痛苦。那时候我不敢承认,因为那样显得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很可笑。我犯下的错太多,永远没有办法弥补了。我一直被那些事情所折磨,所以我不自由、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白露摸了摸有些迷惘的黎朔的头,“是我做错了。去吹头发吧,黎朔。”

“不要。”黎朔低下头亲亲她的眼角,虽然那时他没有明白她为什么会难过,但本能还是让他抱紧了白露,“你看起来不开心。我想陪着你。”

“你快点吹完,我要洗澡。洗完可以一起看春晚。”

黎朔纠结了老半天,还是撒了手。毕竟“和主人待一起”这种事情对犬科动物来说诱惑力就是很大。

白露洗完澡后,他又看着她脸色,磨磨蹭蹭地蹭到她脚边的地毯上坐着,手臂挨着她的小腿。黎朔看了眼她睡裙下面的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皮肤,转过头去:“你要不要搭在我身上,我身上很暖和。”

他边说着边撩起自己身上穿着家居服。少年头发蓬松,神情带着讨好,让那张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脸多了些宜人感,叫白露的心也变得软了。

“黎朔,你不用那么拘谨。你不用讨好我的,我们是朋友。”

“不行。”黎朔大着胆子抱着她的膝盖,“我是狗,你是我的主人,我就应该讨好你。”

真没救了。

“松手。你做人不行吗?”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做你男朋友?”黎朔来了精神,抬起脸看向她。

心累的白露摸了摸他的狗头:“安静。”

春晚无非就是那些包饺子的内容。白露没看一会儿就开始犯困,等她想问黎朔要不要看些别的时,却发现他已经挨着自己的腿睡着了。她调小了音量,久久地看着黎朔。

那张平日里看着有点凶的脸在睡着时变得完全放松,被电视的光照得忽明忽暗。睡熟的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裙子,嘴里喃喃自语:“白露喜欢你。”

平城没有烟花,这是个很安静的新年。

平城的某处。

在心不在焉的宋景行第十叁次打开手机时,宋母叹了口气:“儿子啊,你看你这一晚上的。”

宋景行默默收起手机。

“实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宋父翘着个二郎腿,手里盘着核桃,说。

宋景行摇摇头:“她应该睡了。”

“唉。”宋母叹气,“你就这么喜欢,非她不可啊。你伯伯昨天带来的那个女孩——”

宋景行打断:“妈。”

宋父看了自己老婆一眼:“不是说好不管了吗,儿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没意思。我看这姑娘靠谱,你看,上次还做饭去医院看景行,这次也知道叫他回家过年。咱俩过几年退休了,就国内到处玩去,别瞎操心了。他都多大人了,随他自己去吧。”

“行、行。”宋母往沙发一靠,“我是希望儿子能早点有个着落,生活稳定点,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观念也不同往日,以后我不管就是了。”

宋景行收回目光,看着聊天背景里两个人的合照,想念生长得无声无息。

他并不是不想要稳定的生活和属于自己的家。但没有白露,这些都没有意义。

平城的另外一处。

“还是小昼争气啊!”二叔伯笑着说,“听同事说,你实习的工作干得不错!你和你爸爸果真都印证了什么叫‘虎父无犬子’啊。”

一句话夸了叁个人。

林昼面上笑意清浅:“叔伯谬赞了。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是亏了大姑姑的指导。”

“家族聚会”。当血缘并不近、关系并不亲密,这种活动无疑变成一种折磨。

喝了点酒后林昼借口说有些醉了,提前叫司机把他带了回去。街灯远去,化作眸子里流光。过年时,平城反而没平时那么热闹,显得很空。

林昼闭上眼,头靠在车窗上。

被她揭穿那些伪装后,他反而更渴望她,也觉得更安心。

真实的林昼,她早就透过层层面具看到了,不是吗?

他很想回到那个家。那个被他构建出来的“林昼”的所居住的地方。装作喝醉敲开她的房门,仗着她的善良和温柔乞讨她的关心——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算了。也不想每天费尽心思对付她身边的那些男人了。他想要的其实不多,她身边的一隅,就好。

这念头一直盘踞。直到温热的水从皮肤流过,带走那点发酵的不清醒。

跨年这种事,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孟道生就不干了。

但今夜他辗转难眠。

一想到白露可能和宋景行回家见家长他就浑身难受。

孟道生猛地从床上坐起,又打开了手机看聊天记录。

这一两个月,消息框里编辑的文字总是删删改改,那双手却总没有按下过旁边的发送键。

不是不想她。有次孟道生一不留神车都开到了她小区门口。

是拉不下脸。

她都选了别人了。大闹一通、说了那些气话后又折回去求和,先不说丢不丢人,她还理不理他都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忘掉纪寒、也忘掉他,和宋景行好好在一起了呢?他还应该再次为了一己私欲进入白露的生活吗?

一声叹息融化在夜里。

如果她已经获得了幸福,那就放手吧。孟道生想到。

从前困住他的是骄傲,现在困住他的,是爱。

员工放了春节的假,总裁却在加班。

纪寒合上文件,桌上的黑咖啡已经完全冷掉。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消息。

【开开心心一家人(4):

纪言:纪寒 哥,你看家里的年夜饭。

纪言:[图片]

美妈:别拍给你哥看了,在美国一天天吃那白人饭,人都饿瘦了。今年还被官司缠上没法回来过年,只能望梅止渴,真可怜。

纪言:哥哥挣钱,哥哥伟大无需多言,哥哥新年快乐。

纪言:哥,我上次和你说的那套书】

纪寒哪能不知道纪言这么拍马屁是做什么,手指动了几下,连发了几个红包在群里。

【纪寒:已寄回。】

无视弟弟在群里的欢呼和马屁,纪寒起身,拿起车钥匙,准备换身衣服,去附近的餐厅随便解决一下早饭。

走进卧室,穿上西装。

他整理着袖口。晨光从窗户钻进来,卧室的置物架上的某物反着光,晃了一下眼睛。

纪寒抬眼看去。

是一条被放在展示盒里的领带。

女孩半是期待半是紧张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双眼睛耀耀生辉,只映出来他的身影。

【纪寒,我现在还很穷!只能生日礼物和跨年礼物一起送你了!可能你平时用得比这个好吧总之你别嫌弃!】

纪寒停下动作,安静地站了很久。

其实他真的很少感受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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