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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他鹰隼般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吩咐道:“派人跟着他,倘若他与大燕仍有往来,不必手软。”

赛斯应声退下,他出了王帐,拂了拂盔甲上的尘土,想起今日攻打矩州城的挫败,深深吐了口浊气。

萧北捷翻身上马,手中紧了紧缰绳,当日返回石城郡。

父皇虽在石城郡为他留了一支强劲的军队,可这支军队也只能保命而已,在小小的石城郡,又能悄无声息藏下多少人马?

若还想与萧北冥有一战之力,只有依靠忽兰。

疾驰的马蹄敲在干燥的泥土上,他面部紧绷,一副郁郁之色,狠狠地勒住缰绳,回首看了眼背后,眼中划过一道讥讽。

既然信不过他,还要用他,忽兰王果然是个糊涂蛋。

他没有理会身后的尾巴,反而策马奔腾,任由尘土在田野上散漫。

石城郡原本的郡守府如今成了他的府邸,这与燕京的靖王府简直天壤之别,又小又憋屈,可现在也没有办法。

他下了马,副将吕禄来迎,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马厩,喂了些干粮马草。

吕禄本是死囚,却擅练兵,先帝令他假死来到杳无人烟的石城郡,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靖王所用。

吕禄心知自己本该就法,可却得先帝恩赦,从被恩赦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条命不再属于自己。

而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只有他的女儿芽芽。

这样想着,一个穿着玫红色通袖小袄,下着撒花裙的小姑娘拿着两串糖葫芦撒丫子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仰头笑着,露出一颗缺了的门牙和香甜的酒窝,“爹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吕禄看了眼靖王的脸色,拱手道:“小女失礼,让王爷见笑了。”

萧北捷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却出了神。

前世,是芽芽帮薛宜锦逃出了郡守府。

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叫所有人都喜欢她,连芽芽这样的小姑娘也是。

她曾入他后院,也曾是他的女人,可后来却阴差阳错入了宫,成了萧北冥的后妃。

明明他给过她那么多次机会,可即便重来一次,她仍选了萧北冥。

他垂眸看着芽芽,蹲下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红丝带,“送你。”

芽芽却有些害怕,往吕禄身后躲了躲,没去接。

萧北捷的脸色变了变,眸色含着几分阴沉,攥紧了那条红丝带,“你能喜欢她,为何这般厌恶我?”

吕禄见他有些魔怔,将芽芽挡在身后,皱着眉头朝萧北捷道:“王爷。”

萧北捷仿佛如梦初醒,低声笑了笑,笑声却有些空洞,他站起身来,任由手中的红丝带坠落在地,“天晚了,吕将军带芽芽回去歇息吧。”

他背过身,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投下黑漆漆的影子。

芽芽见他走远了,才噘着嘴道:“爹爹,芽芽不喜欢这个王爷,忽兰人杀了那么多大燕人,这个王爷还跟他们走得那么近。”

吕禄眉头如山峰聚起,按住芽芽的肩膀,“大人的事,芽芽不要乱说。日后再遇到靖王殿下,少说话。”

芽芽懵懂无知,见爹爹这样严肃,也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

萧北捷回了书房,他拎着手中的酒坛,斜坐在书桌上,望着那轮缺月,视线渐渐又移回那幅画上。

泛黄的宣纸只能勉强描绘出她的容颜,却画不出她的神韵。

明明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心甘情愿地同他相处过一日,可脑海中关于她的印象却是那样的清晰。

他记得她在地下通道里高烧不止却倔强不肯求他的模样,记得她在芽芽面前的温柔可亲,百求百应,更记得矩州城池前她面对着忽兰王军时无所畏惧的模样。

明明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安于后宅,躲在男人的羽翼之后,可她却没有。

萧北捷饮了一口酒,望着那轮缺月,举着酒坛敬了一杯酒,就仿佛那轮缺月里也显现出了她的模样。

可即便是在如此虚幻的月光中,他似乎也只能听见那一句“萧北捷,你不如他万一”。

酒坛应声而碎裂,炸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忽兰王一声令下,元将军赛斯与几个部族的副将兵分三路,直接驻扎在范水河畔。

修文与息烽两县的用水几乎全靠范水这条河流,但因忽兰军队驻扎在此地,附近的百姓不敢出来取水,家家闭门不出,大人能忍住,可孩童忍不了饥渴,趁着家人不在,便成群到河畔打水。

赛斯命人抓住这几个孩子枭首示众,血水顺着河流往下冲刷,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这副做派,就连普通的忽兰士兵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赛斯看着那血水,却不甚满意,冷声道:“等了许久,都没见一艘船来,这群贱民包藏燕军,死不足惜。”

对忽兰王命令的不满令他想要找个地方发泄怒气,他勒马看了看四周,不远处的村庄里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他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调转马头,嘴角扯起一抹笑,“走,咱们去会会那群贱民。”

忽兰王军着甲胄,持弓箭,骑快马,哪里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所能抵抗的,很快整个村落便笼罩起一层血雾。

赛斯唯独留了两个县官的性命,命他们向陆寒宵奏报所谓“战况”。

修文和息烽两地县官不敢隐瞒,先报给知州府,陆寒宵接到两位知县的奏报时,一股血气几乎冲上头脑,无法冷静思考。

修文息烽两县只因为离范水近便遭了无妄之灾,屠村这样的事,自大燕建朝以来,便再未发生过。

在他治下发生这样的事,作为父母官,他只有羞耻,除了上书陈情,他能做的,便只有勤加练兵,将矩州城守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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