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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节

 

“精兵不能为我所用,就和废物没有区别。”大宗主打断他的话,那双同样琉璃青的眼眸透着某种让苍礼无法理解的憎恶和癫狂,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得苍礼心头发怵,诡异一笑,“苍礼,这几年秀爷和你走得很近,难道他一次都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情?”

苍礼冷定的微笑,语气平稳如实回答:“属下也不敢打听您的私事呀。”

大宗主无声地笑着,然后才疲倦如死地看着被扔到一边早就吓得缩成一团的韩公,转了话题低声道:“帝都城铺设的火药为什么没能成功引爆?之前你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一角引爆就能连环全城,结果就是个哑弹一点用也没有?”

韩公被吓得旧病复发无法呼吸,哪里还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宗主厌烦的一脚踹了过去,踹得他口吐鲜血门牙脱落,还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群废物。”

苍礼也不敢说话,他其实早就用法术观察过望舒城的情况,半年前天工坊过来之后,大宗主要求韩公对帝都城进行改建,由于时间短促,目前只有城墙、皇宫后院和地下暗道开始施工,不同于前两项是为了加强防备力,地下暗道的改造则是为了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同归于尽,按照最初的计划,一旦火油被点燃,提前埋设好的炸药就会顺着暗道一路爆炸,而现在只有城北几条街损毁严重,整个帝都并无太大的影响。

这个机关的引动中枢在大宗主的手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带着望舒城的几百万人共赴地狱。

好皇帝……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苍礼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正在用力按压额头的大宗主,眼里有一抹微妙的光一闪而逝——六部进入太曦列岛之后他就因为空间通道之术的巨大消耗得到了大宗主的恩准可以不用上朝,每天安然地留在自己的府邸里休息,所以对那份施工计划图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过,还是解朝秀有意无意的和他提过几次,仿佛是在刻意提醒他注意什么事情。

他的师父也是前任苍天部的统领,在他年少时期的所有记忆里,凌驾于六部之上的大宗主都是宛如天神的存在,他能号令修行千年的妖兽,举手之间便是翻云覆雨,那样强大的力量深深刻在少年的眼底,成为他心中最为敬仰的存在。

师父去世之后,他凭借天赋异禀的能力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苍天部,很快就被安排去了螺洲湾成为龙傅的护卫,但每年除去例行公事的汇报,他真的很少能见到大宗主,所以说他对这个效力了很多年的人其实不甚了解,反正螺洲湾的生活富足自由,是人是鬼见了他都得给三分面子笑脸相迎,他还能时不时得到一些罕见的、可以提升修为的宝贝,何乐而不为呢?

太曦列岛的计划大宗主并未向他透露过分毫,而是交给了经验更为老道,处事更为圆滑的白琥和黄琮,以至于在螺洲湾灯红酒绿许多年的他一脸蒙圈地听着这二十年的布局,明明身为六部之首却无知的宛如一个局外人。

苍礼忽然笑了笑,很久之前模糊的记忆竟然鬼使神差地清晰起来——就连那朵来自魔教的金莲也是大宗主亲自拜访六欲顶之后,以一只饕餮作为条件换回来送给他的,当时年少的他受宠若惊,还以为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那个人的赏识,直到那一天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大宗主一直鼎力支持、亲力亲为的找寻法器也要帮助他提升修为的空间通道之术,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攻占太曦列岛。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想自己登基称帝好像也不能算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龙傅当年虽然没有顶着皇帝的头衔,其实也是手握实权货真价实的土皇帝,而他要做的就是按照大宗主的命令将分散在各地的六部暗中送到太曦列岛,至于之后那些争权夺势封官加爵的事情,他本人根本就不在乎,既然大宗主给他放了假,他也乐得清闲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他是个懒散惯了的术士,皇帝这个位置对他而言谁坐都一样。

相比这些东西,他更为感兴趣的……或许真的是秀爷口中,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那颗纯青琉璃心。

苍礼的目光在悄然变化,仿佛在这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无声的笑起。

:背叛

大宗主并没有在注意到忠心耿耿的手下这一刹那眼里的锋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断臂,知道被古尘所伤会无法愈合,他虽然拥有迦楼罗的纯青琉璃心,但毕竟没有浮世屿皇鸟那般逆天的生命力,如果一直放任不管要不了很久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想到这里,大宗主只是冷定的深呼吸,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伤势,低声问道:“苍礼,之前让你调集六部和修罗场所有人回帝都,现在如何了?”

苍礼当然也看到了对方血流不止的手臂,如实回答:“修罗场的本部就在望舒城外不远,眼下早就全部召集完毕,六部分散各地,这半年一直在盯着各地军队的动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赶到。”

“传令下去……”大宗主顿了顿,似有一刹那的犹豫,然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命令,“传令修罗场,屠城。”

苍礼眉头紧蹙,没有第一时间应命,大宗主冷酷地扫了他一眼,呵斥:“苍礼,你听不见我的命令吗?”

“大宗主,帝仲就在望舒城,我们真的没必要和他起冲突。”苍礼认真回答,抱着最后一丝情分理智的建议,“虽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根据苍天部这段时间对他们的调查,萧千夜的身体情况并不太好,所以他也没有和我们正面对抗,他第一次现身是在弦歌岛杀了白琥,而帝仲则是在小云梦泽杀了黄琮和鬼车,这中间差了大半个月,说明帝仲和萧千夜不是同一时间来的,他应该没有打算插手太曦列岛的事情,只是为了救他才特意过来的。”

“所以呢?”大宗主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话,苍礼咽了口沫继续说道,“近期一直有传言说上天界内部又出了什么事情,似乎是一只非常危险的魔物和冥王搅在了一起,帝仲为此特意回去看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放任不管长时间留在这种地方耽搁的,眼下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就算暂时失去太曦列岛,以别云间的势力很容易就可以东山再起,您的伤也能找秀爷帮忙……”

“失去太曦列岛?”大宗主的眼眸一瞬间因充血变得通红,嘴角却诡异地上扬出大笑的弧度,“不可能,太曦列岛是我唯一的目标,如果失败,那我宁可带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绝不妥协。”

苍礼凛然神色,感觉面前男人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和记忆中那个运筹帷幄将六部管理得心服口服的大宗主判若两人,他不解地追问:“大宗主,别云间这些年虽说名义上是黑市的护卫,但无论是金钱财力还是名声地位,都不是一般的国家那些王孙贵族能比得了的,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几座流岛的皇帝敢在您面前多说一句话,之前属下一直以为您争夺太曦列岛是为了以此为筹码逼对手知难而退,但现在您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暂避风头,到底是单纯地想坐这个皇位,还是……另有隐情?”

大宗主在扶额冷笑,被他一席话撩起了很多遥远的过往,但他终究什么也不想回答,继续刚才的命令:“苍礼,传令修罗场,屠城。”

苍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凉水递上,随口回道:“好。”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那杯水,或许是因为思绪已经飘往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心神不宁间根本没注意这一瞬苍礼眼里不怀好意的光泽,一个数百年呼风唤雨的枭雄,毫无防备地喝下一杯带毒的水,并在几分钟之后赫然感觉到身体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大宗主不可置信地抬眸,保持着手握茶杯的动作震惊不解地看着他,苍礼呵呵笑了,叹道:“我或许是真的不了解您,但是您……也是真的不了解我吧?大宗主,我其实对您的宏图壮志没有一点兴趣,相比之下,还是秀爷送的那两颗万年龙血珠对我更为重要。”

“你……”大宗主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血沫已经从胸肺倒灌而出,让他双眼一黑险些栽倒,苍礼从他手里重新拿走那杯凉茶晃了晃,恍然大悟地又道,“难怪秀爷这些年都不怎么和您往来了,他对这些东西肯定也没有兴趣的。”

大宗主全身战栗,明明身体的每一寸都开始出现诡异的冰霜,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炽热的火在灼烧着血肉,苍礼拉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认真解释:“秀爷说您的身体里有迦楼罗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正是因为那东西的存在,不仅让您获得了百毒不侵的体魄,还让云梦泽的妖兽们对您俯首称臣,纯青琉璃心是他帮您植入心脏的,也只有他知道其弱点,所以他给了我一副毒药,嘿嘿,我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您下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成功了,您对我真的很信任吧?”

他想说话,但血已经灌满了嘴巴,只要微微动唇就会源源不断地溢出,苍礼转动着茶杯,自言自语:“我已经劝过您了,如果来的只有萧千夜,我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来的是帝仲,我可不想和他为敌,这种显而易见找死的行为,但凡脑子清醒都不会轻易尝试吧?可您不仅要让六部和修罗场全部集合,甚至打算拖着整个太曦列岛一起下地狱,何必呢?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我不信他们能一直找我,我和秀爷是一路人,对权势地位金钱名声都不感兴趣,他是为了治病,而我——我只喜欢变强,呵呵,我应该是个很上进的人吧,难怪这么多年您一直很看重我。”

话音未落,从他背后的墙壁里迸射出一道灵力之光,解朝秀其实并没有走,而是在这一刻直接出手从大宗主的胸膛里重新挖出了那颗纯青琉璃心,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苍礼从他手里接过染血的心,好奇地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最后才极为冷漠地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大宗主,眨了眨眼睛转向解朝秀叹道:“宁愿和上天界死磕,也不愿意放弃这座流岛,秀爷,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

“他本来就是皇子,想当皇帝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解朝秀淡淡挥去手上的血污,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合作对象,意味深长地笑着,继而说出了一个让苍礼完全意料不到的名词,“太辰你知道吧?《上天界·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流岛,虽然本岛面积只有太曦列岛的三分之一,但那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流岛,你的这位大宗主,其实是太辰王朝的皇子啊。”

苍礼张大了嘴,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愣愣接话:“皇子?大宗主是……太辰王朝的皇子?”

但苍礼随即就倒抽一口寒气,眉头紧蹙地追问:“不会吧,太辰很多年前就覆灭了,虽然流岛还在,但早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了,那么大的一座流岛荒无人烟,连路过的小鸟都不会上去歇脚呢,您说他、他是那的皇子?”

解朝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百感交集地解释:“他就相当于太辰王朝的白兆霆,有能力有手段也颇得人心,可惜是皇次子,按照国家的礼法,皇位得由他的长兄皇太子继承,但他没有白兆霆那么好脾气,眼见着自己的兄长最终成为九五之尊,他心底的那种憎恨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兵变造反。”

苍礼又一次对这个效力了多年的大宗主刮目相看,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解朝秀平静地勾着嘴角,那些纵横捭阖的壮阔历史在他的口中平淡如水地说出:“然后自然是失败了,就算他是太辰王朝的白兆霆,但他的兄长可不是白兆擎,那同样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人,早就看出来自己胞弟会图谋不轨,做足了周密的打算,兵变失败后,那个人表面念及兄弟情义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流放到偏远的荒地,但暗中找了杀手铲除异己,好巧不巧,他被下了毒扔下悬崖,命悬一线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过去找药的我,我一时好奇顺手把他救了回来。”

解朝秀凝视了一眼倒地身亡却依旧保持着惊诧神态的大宗主,那些早就模糊的过去忽然清晰了几分,喃喃又道:“他醒过来的那一秒,那双充满复仇欲望的眼睛真的让我也为之震惊,我是个活了几千年的怪物,很少有一个人类的情绪能让我产生兴趣,于是我问他想不想报仇,他甚至没有关心我的身份,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呵呵,于是我带他去了云梦泽,传闻那是上天界夜王驯化凶兽的地方,我知道那里有一只久伤不愈的迦楼罗。”

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会有这么离奇的过往,解朝秀伸出手指放在唇心对苍礼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神秘兮兮的道:“你们可能不清楚,当时夜王已经六千多年没有现身了,连他座下的凶兽都对自己主人的动向一无所知,只有我这种能引出大星之力的特殊种族勉强能察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知道夜王不会再去云梦泽,所以我帮大宗主杀了那只迦楼罗,并将它自焚后留下的纯青琉璃心植入了体内,指点他水泽的深处夜王留下的心转之术残卷,是我一手成就了今天的别云间大宗主。”

“果然。”苍礼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像是确认了心中的某种猜错,“我其实一直都怀疑大宗主的能力和您有关系。”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他得到迦楼罗纯青琉璃心之后,到处找寻合适的妖兽试验自己的实力,结果正好撞见冥王血洗六欲顶,他在那里偶遇了一条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苍龙,并将其擒获据为己有,从此别云间仗着这条万年蛟龙开始崭露头角,六部的势力初步建成,而他也在一步步计划着向自己的兄长复仇。”

解朝秀顿了顿,苍礼也更加好奇的屏住呼吸,主动追问:“他成功了吗?”

“也许可以算成功吧。”解朝秀模棱两可的回答,苍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解朝秀笑了笑,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玩味的讥讽:“那时候的夜王虽然数千年不曾现身,但座下凶兽仍是尊其为主的,即使有纯青琉璃心加持,大宗主其实也并不能很好的控制那些危险的妖兽,他带着云梦泽的妖兽围攻兄长,结果弄巧成拙,发疯的妖兽们摧毁了整座流岛,从此辉煌一时的太辰王朝不复存在,他、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国家,以一种极端的方法,成功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苍礼张了张嘴,仿佛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解朝秀俯身帮大宗主合上眼皮,叹道:“在那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一心一意经营着别云间,在山海集那种地方如鱼得水的赚到了富可敌国的金钱,也获得了远胜于当年太辰皇子的身份地位,我越发感觉这个人变得了无乐趣,也就不怎么再和他往来了,直到二十年前他忽然开始谋划夺取太曦列岛,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回答我,说如果不做一次皇帝、不亲自治理一个国家,他这辈子就永远超越不了兄长。”

“二十年前……”苍礼若有所思,终于目光一亮,“我好像听师父说起过一件事,当年的白琥部其实也在山海集做护卫,确实有某个国家的皇帝出言不逊惹得大宗主大为不快,或许正是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让他开始着手了太曦列岛的计划,因为太辰已经是《海外东经》记载的第二大流岛,若是想超越那位兄长,只有太曦列岛最为合适,所以就算这次别云间没有招惹上天界,他也还是会进攻太曦列岛的,而且不成功便成仁,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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