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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如若真到了与蒋蕴玉成婚之时,纪榛未必会抗议。只可惜的是,蒋蕴玉并不喜欢他,他不敢多生心思。

他以为等到蒋蕴玉忍无可忍之日就会向纪家提出退婚,可谁都没想到最后先悔婚的是纪榛。

纪榛央求兄长去蒋家解除婚约后,蒋蕴玉气冲冲上门找他算账。

他从未见过如此阴沉的蒋蕴玉,有几分畏惧,但还是把蒋蕴玉曾说过的话换了主语还给对方,“你堂堂小侯爷,自有更好的人去相配,我纪榛五谷不分四肢不勤,配不上你。”

他猜想蒋蕴玉这样恼怒,是因为他先退婚害得对方丢了面子,所以主动放低姿态。可蒋蕴玉一点儿也不买账,而是恶语相向。

“你当然配不上我,也配不上沈雁清。”

“他一个三元及第的天骄,倒了八辈子霉被你瞧上。”

“你以为我稀罕与你的婚约,你不过是城中笑柄。”

“知晓外头的人怎么说你纪榛的吗?”

“倚势凌人、贪心妄想、毁人姻缘、阻人前程”

纪榛原先打算无论蒋蕴玉如何口出恶言都不做反驳,可蒋蕴玉越说越过分,他忍不住哽声道:“我就是喜欢他,配不上我也要想方设法嫁给他。你我已经解除了婚约,婚娶自由,我纪榛就是被人戳烂脊梁骨那也是我的事,你站在什么立场指摘我?”

蒋蕴玉刹那安静下来,沉甸甸看着他,纪榛不甘示弱与之对视。

半晌,蒋蕴玉咬牙问:“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要悔婚?”

纪榛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悲痛,他眼中有泪,定定回:“我意已决。”

蒋蕴玉闻言忽而一把上前握住他的双肩,握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他的肩胛骨都捏碎。就在他以为蒋蕴玉会打他一顿出气时,对方只是将他重重地推到椅子上。

待纪榛坐定去瞧,蒋蕴玉已然转身,语气一贯的傲气,“如此最好,我巴不得与你毫无干系,往后你我视若陌路,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纪榛怔怔坐着,等蒋蕴玉大步流星消失他在眼前,他才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触得一手温热的泪。

他与蒋蕴玉相识十七载,有过喜乐,也有过争吵,可竟闹得个不欢而散。就算他对蒋蕴玉无意,也难免伤怀。

所有人,即使是堪称溺爱他的兄长,皆不看好他与沈雁清的姻缘。

蒋蕴玉说他配不上沈雁清,兄长纪决也劝道:“你与他并不登对,何苦强求?”

偏生纪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拿一腔孤勇和一颗真心赌上一生,换沈雁清一个回眸。

往事幕幕不可追,纪榛被紫云楼的吆喝声唤回当下。

赤金哼哧哼哧喷着气,吓得过路人绕道而行。纪榛很想上前再摸一摸这匹大马,可惜他与赤金的主人已然决裂,再无可能触碰。

他抿抿唇收回目光,抬步进了宾客云集的紫云楼。

侍者鱼贯其中,满楼香气,纪榛一出现就引起了正中央一台大桌的注意。

桌上之人他认识不多,有几个是有些身份的官家子弟,还有的是王爷侯爷之辈的子侄,而坐在主位的俨然是蒋蕴玉。

小侯爷一袭乌发高束,里穿素白锦袍,手戴紧束的玄色护腕,外头罩一件描了圆弧蛇团的藏青搭护,腰系扣带。这样的装扮衬得他肩宽腿长,很是潇洒恣意,不再会有人因他过于俊美的容貌将他错认为美娇娘。

纪榛无意与蒋蕴玉的视线撞上,对方眉头皱了下,似很不满在此见到他。

京都地广,他与蒋蕴玉已近三月未见。前回匆匆一面还是在宫宴之上,他随父兄出席,与蒋蕴玉遥遥对坐,连话都没说一句。

今日自然也是不必多言的。

纪榛是为尝美食品醇酒而来,不想多生事端,率先挪开视线,加快脚步。

可他不欲惹事,却有人不愿他安生。

方走上台阶就听得一道冷嗤,“身为男人却甘为女子嫁作人妇,着实有辱男子雄风,简直是贻笑大方。”

纪榛上阶的步伐微顿,寻声看去,说这话的人是礼部侍郎之子张镇,京都有名的酒肉纨绔。

蒋蕴玉只是品酒,仿若没有听到张镇的对纪榛的嘲讽,似是默许了对方这个行为。

纪榛本不打算与人起冲突,但也学不会忍气吞声,闻言反问:“张大人如此说,难不成是瞧不起女子吗?”

张镇哼道:“我瞧得起如何,瞧不起又如何?”他阴阳怪气一笑,“哎哟,我忘记纪公子嫁了人,可不是和女子无异么,真是真是,瞧我这嘴,我自罚一杯,纪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语轻佻至极,桌上窃窃私语偷着乐,都在看纪榛笑话。

纪榛怒从心起,三两步下台阶,来到桌前,看着这些人的嘴脸,道:“在座的各位都与张大人是一个想法吗?”

他到底家世显赫,无多少人敢高声应答,只是说:“自古男尊女卑,女子固然是要低下些的”

“真是好笑。”纪榛干笑了两声,众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他也不怯场,扬声说,“你们认为女子低下,可敢问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从女子的罗裙之下来到这世间?”

众人的笑脸骤变。

蒋蕴玉饮酒的动作微凝,抬眼瞧着纪榛。

纪榛的眼睛倒映着烛火,烨烨生辉,“张大人拿我比作女子,意在羞辱我,可我并不觉得女子就比男子低弱。我虽腹中没几滴墨水,但也知晓巾帼不让须眉这个道理,就拿前朝的窦婵来说,若不是她组织百姓誓死捍卫瓦城,胡人早就攻破城池进城掠夺了,哪还等得到朝堂派兵营救?”

“你们今日一人一句男尊女卑,那你们敢将此言说与家中女眷听么?”

纪榛掷地有声道:“你们看低女子,就是看轻你们的母亲、妻女、姊妹,看轻府中所有的女眷。连自己家人都轻视的人,谈何男子雄风?你们借机嘲讽我,我并不恼怒,而是认为你们愚昧不堪,更不屑与你们同流。”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青白交加,哑口无言。

许久,才有人反驳道:“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在学堂年年考丙等,自然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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