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
&esp;&esp;那沉默本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仿佛在丈量他的谎言与行动之间那道晦暗的裂隙。
&esp;&esp;脸上的笑容淡下去，被这种无聊的抵抗磨掉耐心。
&esp;&esp;他撇撇嘴，像是懒得再跟不识趣的小辈浪费口舌，重新转向那扇门，手臂再次抬起——方才被打断的叩门动作，此刻带上点不容再阻的意味。
&esp;&esp;“你叩一下试试。”
&esp;&esp;池素的声音终于响起，精准地切断空气里所有浮动的噪音。字与字之间没有任何粘连，每个音节都冷硬地砸在地板上。
&esp;&esp;的动作彻底僵住。
&esp;&esp;片刻后，他极其缓慢地放下手臂，转过头，像是听到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脸上漾开种古怪的笑容。
&esp;&esp;他没有立刻动怒，反而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偏偏脑袋，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以种近乎悠闲的、却又充满无形压迫的姿态，一步步踱到池素面前。
&esp;&esp;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esp;&esp;他需要微微垂下视线才能看清她的眼睛，成年男性的身高和体态优势在此刻展露无遗，带来种物理上的威压感。
&esp;&esp;他俯身，拉近距离，声音压得低些，用刻意放缓的、近乎诱哄，实则布满荆棘的语调：
&esp;&esp;“小素，”
&esp;&esp;他顿顿，噙着那抹令人不适的笑，
&esp;&esp;“怎么和叔叔说话的呢？”
&esp;&esp;那阵混合着陈年古龙水、男性体温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油腻感的味道，随着的逼近，再次密实地包裹住池素。
&esp;&esp;具有侵略性的、仿佛能渗入毛孔的熟稔，让她胃部下意识地收紧。
&esp;&esp;然后，那只宽厚的手掌落了下来，用种令人极度反感的力道，捏住她单薄的肩膀，前后晃了晃——如同摆弄一个不听话的玩偶，试图摇醒她的“不识抬举”。
&esp;&esp;“啊，果然，”
&esp;&esp;的叹息从胸腔里发出，虚假的悲悯和确凿的指责，
&esp;&esp;“没有叔叔看着，你们都长成了什么样子啊。”
&esp;&esp;他的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脸，那里面不再有对待“可爱后辈”的耐心，只剩下赤裸的、对被冒犯权威的不耐与轻蔑。
&esp;&esp;他甚至懒得再掩饰那份不耐，无语地翻个白眼，仿佛面对的是不可理喻的顽童。
&esp;&esp;头随意地一晃，视线漫不经心地瞥向楼梯转角处——那里静静立着一个青白釉色的细颈陶瓷瓶，是池母心爱的摆设，釉面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esp;&esp;他彻底将眼前这个冷着脸的人当成空气。
&esp;&esp;不过是个脾气见长、不懂事的小辈罢了，他大度地转过身，目标依旧明确——那扇门后不谙世事的女孩，和眼前这个“阴森森”的相比，显然更容易“沟通”，也更符合他今日未被满足的、某种需要被尊敬和亲近的预期。
&esp;&esp;就在他重心偏移，脚尖转向房门，手臂重新抬起的电光石火之间——
&esp;&esp;风声。
&esp;&esp;或许根本没有风声，只有动作撕裂空气的短促厉响。
&esp;&esp;一道冰冷坚硬的弧线，裹挟着决绝的力度，自他视线盲区的侧后方袭来！
&esp;&esp;“砰——哗啦！！”
&esp;&esp;沉闷的撞击声与瓷器炸裂的清脆哀鸣几乎同时迸发！
&esp;&esp;后脑勺传来的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瞬间淹没所有意识的、炸裂般的剧震与钝痛！
&esp;&esp;仿佛整个颅骨都在嗡鸣中开裂。
&esp;&esp;的瞳孔因这猝不及防的剧烈痛楚骤然缩成针尖，眼前猛地爆开片混杂着黑与金星的迷雾。
&esp;&esp;所有动作、所有思绪、所有游刃有余的姿态，在这一击之下彻底粉碎。
&esp;&esp;他踉跄前扑，手下意识地、痉挛般摸向剧痛的来源，触手却是一片湿滑黏腻，以及尖锐刺手的、尚未完全掉落的陶瓷碎片。
&esp;&esp;温热的液体正迅速浸透他的发根，沿着后颈蜿蜒而下，带来另种令人恐慌的黏稠触感。
&esp;&esp;愤怒，一种被卑微生物猛然噬咬、撕开皮肉的暴怒，瞬间压过了最初的剧痛和眩晕。
&esp;&esp;他猛地、几乎扭伤脖颈般回过头，目眦欲裂。
&esp;&esp;池素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esp;&esp;她微微喘息着，胸腔起伏，手里还紧紧握着残留的、参差不齐的陶瓷瓶颈，断裂处锋利的碴口闪着寒光。
&esp;&esp;碎瓷片在她脚边溅落一地，像绽开了朵狰狞的花。
&esp;&esp;她脸上没有恐慌，没有失措，只有一种同样燃烧着的愤怒。
&esp;&esp;那愤怒如此鲜明，如此彻底，让她的眼睛在走廊灯光下亮得骇人，如同淬火的琉璃。
&esp;&esp;血珠从她握着瓶颈的指关节处迟疑渗出，不知是飞溅上的，还是被碎片划伤。
&esp;&esp;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满头鲜血、面目因疼痛和暴怒而扭曲的长辈，握紧凶器的手指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esp;&esp;空气里弥漫开新鲜血液的甜腥气，混合着尘土和瓷器破碎后的无机物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