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蝶引
“依我看,主人下令让我们把他活着带回去,却没说不能伤着他。咱们直接砍掉他的一条腿,他便再跑不了,也动不得别的心思。”
姜昭眼神阴狠,犹如嘶嘶吐信的毒蛇,非人的恐怖脸庞面皮抽动,说是丑如恶鬼也不为过。头领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他壮胆似的大步向前,朝那张瘆人的脸狠狠掴了一耳光,仿佛如此就能击散惧意。
‘啪’
姜昭的脸被扇歪在一边,他好像被定在原处,久久未回身。头领抽出背后的大刀,嘴上高声叫骂,不顾同伴劝阻,执意劈砍姜昭的大腿。
‘叮——’
宽厚的刀刃被一把长剑抵住攻势,这剑似凭空出现,来得突然,头领连同他身后几人俱是一惊。头领反应更快,他握刀的手腕倏尔发力,用劲之大胜过先前数倍。
那柄剑锋被微微压低半寸,他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准备故技重施,依靠蛮力硬生生地击退对手。
他的目光停在长剑主人皓白的手腕上,沿腕线攀升,看到隆起的圆润半弧,他嘿嘿笑道,“小娘们,急着为你这姘头出······”
元淮蓦地泄劲,长剑回撤,头领的刀刃陡然一轻,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她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息间切换了攻击对象。衣袖飘逸,如骤然绽放的花苞,她灵巧地绕过他身侧,挥剑直取另一人的头颅。
滚烫的鲜血四溅,铺天盖地的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他们几人的武功与元淮相差甚远,元淮转眼刺出第二剑,这次她不似方才那般凶残,剑锋插进后面那人眉心,没入脑袋,将他的头骨击得粉碎。
他的头颅像个熟透的西瓜,内里炸得稀烂,外表却完好无损,看不出端倪。
只除了元淮拔剑时带出了一缕血丝。
此刻,头领持刀的身形才缓缓转到一半。他的大刀悬在空中,元淮眯了眯眼,太慢了,在他刀刃落下前,她至少可以再挥出五六剑。
她腰肢一拧,反手切断了头领的喉管。
血水暴雨似的飞洒,溅了姜昭满身。他在血液喷涌的瞬间便闭紧了双眼,看到元淮出手的刹那,他的心念微微一动,就像长久死寂的湖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滋味甚是奇妙。
这算是某种······保护么?
尽管女孩不久前还对他百般羞辱。
姜昭自嘲道,他记不得上次被人护在身后是何年何月了,高门荣光,侯服玉食,早已灰飞烟灭。
他抬手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眼睫还挂着层血珠,姜昭看不太清东西,但他听到了一声轻笑,隐含嘲意。
“要跑去哪里啊,你的兄弟还在这等着你呢。”
石峰和他最后的同伴看着满地的尸块残骸和面前笑吟吟的少女,当机立断,足下轻功运行到极致,恨不得就地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离才好。
什么狗屁兄弟,有命活着才是王道。
元淮空着的左手调转内力,食指和中指上勾,隔空抽出一股池水,内力裹挟水流,化作一支疾速飞驰的利箭朝二人掠去。
石峰动作稍快些,先于另一人半步。他的同伴被刺了个正着。这是被姜昭血液污染的水,元淮第一次直面它作用人体之上的威势。
元淮足尖点地,轻轻一跃,朝一旁微微错开几步。
肉体接触到污水,顷刻便开始消融。他爆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不难想象他正在经历的是何种可怕的痛苦。
皮肉在几个呼吸间就化成了一滩软烂血泥。石峰吓傻了,右手小指传来灼人的疼痛,他后知后觉低头查看,只见指甲上沾到了一点零星水渍。
“啊——”他疯了似的到处摸索武器,他翻到一把小刀,立刻挥臂砍向右手。但这违背了人的求生本能,刀刃割进皮肉,即刻触发了身体的自动防御机制,他执刀的力气一下子泄了大半。这刀卡在骨缝里,痛得他哇哇大叫。他万分惊恐地看着手指上的皮肉开始融化,露出了森森白骨。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感染已是迅速扩散。他的半只手掌都变成了黑紫色,黑红腥臭的脓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石峰嘴唇颤抖,他咬紧牙关,再次举刀,位置照刚才上移数寸,运足内力,对着手肘狠狠劈下。
这次他至少用了七分力,那只手臂应声落地,手肘处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断肢切口完整,不断地喷射鲜血。
石峰痛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是抑制不住的含糊呻吟。诡异的是女孩并未追上来,可他万万不敢停下脚步。直觉告诉他,那女孩的目光还一直黏在他背上,杀气不曾消减。他甚至记不得方才发生了什么,遮天蔽日的血腥气将他淹没,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破碎的尸块,而他连凶手的容貌都未看清。
元淮取出一把匕首,两指在剑身一抹,反手掷了出去。
石峰的动作很快,但元淮的匕首更快!
他似乎隐隐听见了一阵嗡鸣声,但右臂的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煎烤着他的理智,他全然无力思考如何躲避。
匕首轻轻擦过他的肩膀,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点小伤比之断臂之痛,简直不值一提。
石峰一鼓作气,他把全部内力都用在了足下,几个起落又是飞身数里,离那座梦魇般的炼狱洞窟越来越远。
偌大的山洞,只剩下了元淮他们二人。
姜昭跪在满地血污中,刚洗干净的身上又沾满了殷红的鲜血。黏稠的血浆从他的头发滴落,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许久,他终于发问:“你······为何不杀了他?”
在他低垂的视线里,眼前的那道高挑的影子缓缓移动。姜昭看着它渐渐收缩,最后在一双靴子下汇聚成一团。那张清丽的面容撞入他的眼底,她敛了笑,一如初见时分冷酷——
“你中了蝶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