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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让你去南京?”

“其实……本来是我爹要带我去南京的,但现在,也只能我自己去了。”

秦定邦突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勘破什么,但手指悬在那层窗户纸的外面,却迟迟无法扎下去。

“去南京做什么?”

“是江苏省粮食局的一个职位。”

“江苏省粮食局?哪个江苏省粮食局?”

秦定邦的态度一下子惊醒了詹四知,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就是……”看着秦定邦的表情,他紧握着茶杯的手,开始僵了起来,杯里的茶水微微晃动。他真后悔刚才一时忘形,什么都跟三哥说了出来。好一阵后,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就是……汪先生的那个……”

“三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詹四知并没把话说完,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抬头看秦定邦。

但他心里又有一点隐隐的侥幸。从小就护着他的秦三哥,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他现在并不比那街上的孤儿好多少。他这么个生性软弱,又无依无靠的人,只有进衙门当差,才能被别人高看一眼。

当初,他爹架不住那些留日同学的软磨硬泡,同时也眼红日本人许的高官厚禄,没过多久,就决定投靠南京。他爹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他这个宝贝儿子的,所以只跟那边的人稍稍暗示了一下,他就得到了这个职位,一听就是个肥差。

想想,还是他爹看得高远。如果不是当初下手快,这好差事早就不知被谁抢去了。而且看在他爹都已经遇刺了的份儿上,那边依然给他这个家属留着位置,等着他过去。

让他继续呆在那家半死不活的报社当个小编辑?他打死都不愿干。人呐,拜高踩低是一贯的。他爹在,社里还能高看他一眼,他爹一不在,社里那些势利眼,立马换了副面孔。好活儿再也没有找过他,但凡甩给他的,全是那些谁都不想干的。社里是个人就对他呼来喝去的,话里也夹枪带棒。他受了一肚子气,早就忍够了。

他就等着这次扬眉吐气呢。等他去了南京进了政府,看谁还敢这么欺负他。

但投伪毕竟算不上光彩的事。他刚在这里跟秦三哥交了实情,三哥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总归会念在……

他正想着,竟没察觉到屋里已经静到落针可闻。

直到秦定邦低沉的声音从办公桌边传来——

“你投了伪?”

他才仿佛被一件钝器击中了脑袋,猛然回过神,“三哥我……”

“你投了伪。”语气冰冷如铁。

“三哥你听我说……”

只见秦定邦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脚将椅子踢翻在地。

詹四知被眼前情景惊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往椅背的方向缩靠。

秦定邦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却分明是虎兕出柙前的平静。詹四知眼见着秦定邦一步步地朝自己走来,他却连动都不敢动,身体彻底僵成一块石头。他就那么看着陌生的秦三哥越走越近,直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詹四知,你投了伪。”

詹四知觉得自己周身的寒意越来越浓,他从来也没遇到秦定邦这么对他。他瑟瑟地看着秦定邦的脸,那双眼睛里仿佛正裂开一道极寒的深渊,散发出的冷气足以把他冻毙。

“三哥你别这样,我害怕!”詹四知颤着声音祈求,却听到秦定邦说出了足以碾碎他的一番话——

“你知道伪政府是什么吗?伪政府是日本人的獠牙,是日本人的鹰犬,是成天跪着的软骨头,是卖力残杀同胞、却连眼都不眨的伥鬼。”

“日本人一心想着让我们亡国灭种……亡国灭种,你懂不懂?就是中国再也不是中国了,中国人再也不是中国人了。他们要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要让我们永远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身下、刀下,随意欺压,任意屠戮,连畜生都不如。”

“你去汪精卫的什么粮食局任职?你是要帮着日本人搜刮中国人的粮食吗?你是要帮日本人饿死更多中国人、让日本人吃饱了好杀更多中国人,是吗?你是为虎作伥还是认贼作父?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去当汉奸?”

“你知不知道汉奸是什么东西?嗯?那帮通敌卖国摇尾乞怜的走狗,是从来也没有好下场的罪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

“你父亲给你起名‘四知’,是希望你‘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能成‘万夫之望’。你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都‘知’了什么了?”

秦定邦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詹四知的脚尖都快离了地——

“而且你去的还是南京,满城冤魂夜夜嚎哭,你跑去南京当汉奸!”

秦定邦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每个字都清楚地灌进了詹四知的耳朵里,仿佛是一柄柄带着锯齿的钢刀,剐着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他听得浑身觳觫,到最后都不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是怕秦定邦,怕秦定邦说的话,还是怕那些话里……他的下场。

秦定邦看着眼前这一脸惊恐的窝囊废,突然生出极度的厌恶。以前只觉得这人可怜,没想到竟会如此薄情寡义、数典忘祖。他的可怜,纯属活该。

秦定邦一把将他掼到了椅子上,走回办公桌旁,瞥了眼桌上那张请柬。

“你如果留在上海不去南京,这张请柬,就放在这,你的订婚宴由我安排。”

说着转身背对詹四知,继续望向窗外,“如果你执意要去南京,那你现在就把这张请柬带走。以后,也不要再找我。”

身后是长久的静默,直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秦定邦听到桌面上的那张红纸,被慢慢地抽走。

“三哥……”

“别再叫我三哥。”

身后响起了细微的啜泣和压抑的咳嗽。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隔绝了詹四知的所有声音。

秦定邦转身,看了门口片刻,低头一眼就看见詹四知刚刚放回桌面的茶杯。他猛地抓起杯子一把摔在地上,瓷片飞溅,散落到各处。

张直其实在秦定邦踢倒椅子时就听到动静,立即赶到了门外。但听到三少爷在屋里的说话声,知道没事,就默默守在外面。过了一阵,他看到詹四知垂头丧气地出来,又一言不发地下了楼,紧接着便又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推开门,无声地看着满地狼藉,然后默默走过去扶起了椅子。

“叫人过来收拾吧。”秦定邦已面色如常,走回办公桌,继续处理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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